翠纱帐中
“就算是信长,也曾驱逐过足利义昭。火烧叡山等诸多恶行也是人尽皆知。你看,他的宿老林佐渡、佐久间右卫门父子、荒木村重等人的下场,我感同身受啊!”
“天哪,将军,您领了丹波六十万石的俸禄,又被赐封惟任这个姓,您也想想如此浩荡的恩典,一门之中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此前光秀如同井水一样,听了这话突然成为奔腾的河流,“这点俸禄算什么?要是我没有才能也不会得到这些。而且,等我完成了使命以后,在他眼里我只是安土养的一条狗,只会觉得我是无用的赘物。他下令让我跟在秀吉麾下攻打山阴,这不是预告了不久的将来明智家的命运吗?我生在武门,作为男人继承了土岐源氏的血脉,岂能屈身受信长驱使,结束自己的一生呢?光春,难道你看不透信长的黑心肠吗?”
光春失望地闭上了嘴,过了一会儿他问道:“您的心意都对身边的哪些人说了?”
“除了你之外,对光忠、光秋,还有……”说到这里,光秀松了口气接着说道,“心腹之人有妻木主计、藤田传五、四方田政孝、并河扫部……村上和泉守、奥田左卫门、三宅藤兵卫、今峰赖母……另外还对沟尾庄兵卫、进士作左卫门、齐藤利三等人讲过。”
“只有这十三人吗?”
“我有没有提到天野源右卫门?还没有啊?我想应该告诉他了。四方田右兵卫虽然是年轻人,但是我曾吩咐他执行特殊的任务,某种程度上他应该觉察到了我的心思。”
“唉!”左马介光春一听完这话就抬头看着屋顶长叹了一声,接着又说,“事到如今我还能说什么,既然您已经向这么多人透露了。”
光秀一下子靠过来,动作非常突然,他立即用左手抓住光春的衣领,右手握着短剑的剑柄,用令人可怖的力量勒紧光春,问道:“愿意还是不愿意?”光春没有回答。
每次被推一下,光春就像没有骨头一样,仰面朝天,脖子左右摇晃,脸上珠泪纷飞。“要是您还没向其他人透露的话也就罢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愿意不愿意。”
“那么,你是答应了?要和我一起起义吗?”
“我和您虽是两个人,却跟一个人没什么两样。要是没有您,我也不想活下去。无论是以主从的名义,还是从血缘上说,既然我们是同根所生,共同走到今天,我本来也是打算今后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与您共同承担。可是,话虽如此……”
“不要担心,光春。虽说是孤注一掷、听天由命,既然我决心起义,又跟众人讲了,还是胜算在胸的。事成之后我也不会让你只拥有一个小小的坂本城,至少我答应让你做几个国家的太守,享受仅次于我的荣华富贵。”
“啊?不,不是这个问题啊!”光春挣开抓着自己衣领的手,猛然将光秀推倒在榻榻米上,“我,我……我想哭!将军,让我哭吧!”
“有什么好悲伤的,傻瓜!”
“唉!愚蠢!”
“傻瓜!”
“愚蠢!”
“你是傻瓜!”
“你愚蠢!”两个人互相对骂着紧紧拥抱在一起哭了,就那样放声大哭起来。藏着武士的小隔扇后面和大隔扇外面的阴影里都传出了抽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