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风阵
家康的身形有些猫背。年过四十的他加上身体肥胖,即使穿上铠甲,背部也显得浑圆,沉重的锹形头盔挨在厚实的双肩上,看起来像是将脖子压进去了似的。他右手持采配,左手握拳,将双手放于膝盖,两腿分开坐在马扎上,过度前屈的身形总让人觉得不够威风。
不过,他这一习惯平日里与客人对坐,或是走路时也是如此,身体从未后仰过。曾经有老臣借机不经意地提醒过他,当时家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过了几日,在与左右近臣夜谈时曾如此述怀道:
“因我从小家境贫寒,六岁时又被带去其他家族做人质,所见皆是比自己更有权势之人,很自然便养成了在小孩中间也不能后仰走路的习惯。此外,还有一个理由,那时在临济寺寒室中学习,总是紧挨着低矮的读经桌,像驼背一样看书。后来被释放不再做今川家人质了,一心只想着自己的身体要自己控制,都没法像个孩子一样去游玩……”
今川家时代的回忆家康似乎打算一直牢记,他的人质故事德川家的近臣们中没有一个没听说过的。
“不过呢,”他又继续道,“按临济寺雪斋和尚的说法,禅家比起面相更看重所谓的肩相。看那人的肩膀,似乎就能明白此人是否得到真正的觉悟,是否是个能干之人。有些人威风凛凛,身形笔挺,但从肩相来看还是不行。于是我便常常端详和尚的肩相,就如佛祖光头一般既圆且柔和。即便胸中不能容纳三千世界,但若笔挺后仰那便一点也进不去,反而相互对立冲突。所以我就开始觉得自己的习惯并非不好。不过汝等已不是一旦事发便互争首功的年轻人了,这说来也只不过是我个人的习惯而已。”
自此以后,再无人对他的姿势指指点点了。如今家康已经年过四十,曾以贫困知名的三河也富饶起来,渐渐地成为了东海一雄,而他前屈的姿势看起来似乎也怀抱着某种伟大之物,只要有这一身影在,不管是困难重重的城中,还是苦战不断的战场上,都有如不倒的主柱稳坐在地,令所有人感到可靠而安心。
如今也是。坐于富士根山一端的这一身影,从刚才起便神色安静地一直环视四周。
“嚯,岐阜山岳吗?驻扎那里的应该是森武藏吧。那么,不久胜入的军队也会在某个山上备战。探子,探子!立刻去看看!”
令声一下,数名勇士争先抢着向山下斜坡奔去,进行危险的敌前侦察。没过多久,探察敌情的人陆续回来向家康复命。
每个人带回来的敌军情报自然都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家康的耳朵将这些情报综合起来,在脑中描绘着战斗。
“藤藏还没返回吗?”
“不知为何现在还没有回来。”
旗本们从刚才起也一直担心,不知为何只有菅沼藤藏一人迟迟未归。
战机已经成熟,敌人随时都可能主动挑起战火,己方也随时可能行动。然而,前往敌前侦察的人全都燕子归巢,却唯有年轻的菅沼藤藏一人一去不返。
“是被抓了还是击中了?”对他的惋惜之情掠过了人们的眉头。
平日里,藤藏一直归属在小姓组中,小牧出阵以来就加入了侦察组。此前,还在小牧对峙中时,他便大胆地潜入秀吉军的田中营垒和二重堀附近,与六个部下生擒了一名骑白马的敌将,将很多敌方的重大机密据为德川方所有,家康也对这个年轻人记忆犹深。
“……哎,那不是藤藏吗?没错,是藤藏!竟然还在那儿!”
站在山崖鼻端的诸将互相指着往那边看去,家康也在远处寻到了他的身影。
他本是骑马,现在他下了马,站在森武藏军队驻扎的岐阜山岳下的佛根池水边,喂马喝水,将马蹄浸在水中凉快。
“真是悠闲的家伙。”富士根的同伴有人对此感到无语,也有人为其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