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温特格林
笑。牌子四边用黑色炭笔画了一圈,上面写道:“另行通知以前,医务室暂停门诊。家有丧事。”
恐怖往四处扩散,钻进了邓巴的中队。某日黄昏,邓巴很好奇地把头探进自己中队医务室的门,对着斯塔布斯医生模糊的身影——他正坐在幽暗处,面前摆了一瓶威士忌和一只盛满饮用水的钟形玻璃瓶——说起了话来。
“你没事吧?”他关切地问道。
“糟糕透顶,”斯塔布斯医生回答说。
“你在这里干吗?”
“坐坐而已。”
“我还以为不再有门诊了呢。”
“是没有门诊了。”
“那你干吗还坐在这里?”
“我还能坐哪里?去那该死的军官俱乐部,跟卡思卡特上校和科恩中校坐一块儿?你知道我在这里干什么?”
“坐呗。”
“我说的是在中队里,不是在帐篷里。别再他妈的自作聪明了。
你可知道医生在中队里的职责?”
“其他中队的医务室都给封了门,”邓巴说。
“不管谁病了,只要走进我的门,我就会禁止他飞行,”斯塔布斯医生郑重他说,“我才不在乎他们说什么呢。”
“你是不能禁止任何人飞行的,”邓巴提醒道,“难道你不知道那命令?”
“我会给病人打上一针,让他彻彻底底躺倒下来,停止飞行。”
斯塔布斯医生想到这情景,不由得带着嘲讽的兴味笑了起来。“他们以为只要他们一下命令,就可以让门诊彻底停止。那些狗杂种。
哎哟!又下雨了。”雨又开始下了,先是落在树林里,再是落在泥潭里,然后便是轻轻地落到了帐篷的顶上,仿佛一阵抚慰的柔声细语。“所有一切都是潮呼呼的,”斯塔布斯医生极厌恶他说,“就连厕所和小便池都在泛滥,以此表示抗议。这讨厌的世界整个就像是一处藏尸处,臭气熏天。”
当他停止了说话,四周静得似乎没了边际。夜幕落了下来。弥散着一种极度的孤独。
“把灯打开,”邓巴建议道。
“没电。我也懒得启动自己那台发电机。以前,我救别人的命,常常从中得到极大的快感。现在,我实在不知道救人性命究竟还有什么意义,既然他们反正都得死。”
“哦,意义到底还是有的,”邓巴肯定地对他说。
“是吗?有什么意义?”
“意义就在于,尽你的可能让他们多活一些时间。”
“你说的不错,但是,既然他们反正都得死,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诀窍就是别考虑这个问题。”
“别谈什么诀窍了。救人性命究竟有什么意义?”
邓巴默默沉思片刻。“谁知道呢?”
邓巴不知道。轰炸博洛尼亚一事,本该让邓巴欣喜万分,因为时间一分钟一分钟走得慢悠悠的,几个小时拖得像几个世纪那么长。然而,他反倒感到痛苦,因为他知道自己即将送命。
“你真的还想要些可待因吗?”斯塔布斯医生问道。
“是替我朋友约塞连要的。他确信自己马上会送命的。”
“约塞连?究竟谁是约塞连?约塞连,到底是什么名字?前天晚上,在军官俱乐部喝醉了酒跟科恩中校打架的那个家伙,是不是他?”
“没错,就是他。他是亚述人。”
“那个发了疯的狗杂种。”
“他倒是没那么疯,”邓巴说,“他发誓不飞博洛尼亚。”
“我正是这个意思,”斯塔布斯医生说道,“那发了疯的狗杂种,或许只有他一个人才是清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