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大概也知道我讨厌他,所以故意拿各种威吓来为难我,而且越来越起劲儿。每次我上铺子去,他总嘻着那污痕斑斑的脸,温和地问我:quot;钱拿来了吗?quot;
quot;没有。quot;
这使他吃惊了,他把脸一沉:
quot;怎么回事?你要我到法庭去控告吗?把你的财产充了公,送你到远地去充军吗?quot;
我的工钱是主人直接交给外祖父的,我没有地方去弄钱,我慌了,怎么办呢?我请求缓一缓再还债,可是老板伸出油乎乎肿胖的手来,对我说:quot;你亲一亲这只手,我就再等一下。quot;
可是当我拿起柜台上的秤锤,向他一扬的时候,他就往下一蹲喊道:quot;干吗?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我是说着玩的呀。quot;
我知道他并不真是说着玩的,为了要还清他这笔帐,我决定去偷钱。每天早上我给主人刷衣服,他的裤子口袋里常有锵锵的钱声;有时钱跳了出来,在地板上滚动。有一次,有一枚落在地上,从地板缝里滚进楼梯底下柴堆里去了。我忘记把这件事告诉主人,过了几天,我在柴堆里找到了一个二十戈比的银币,才记起来,当我把它交给主人时,他老婆对他说:quot;你瞧,衣袋里放了钱,总得数一数呀。quot;
可是主人对我笑眯眯地说:
quot;我知道他不会偷钱的。quot;
现在,我下了偷钱的决心,想起了这句话,想起了他的深信不疑的笑脸,我就感到偷盗这回事是多么困难。有好几次从衣袋里掏出了银币数了一数,总是下不了手,为了这件事,我苦恼了大概有三天。万万没有想到,这桩心事竟简单迅速地解决了。主人忽然问我:quot;你怎么啦?彼什科夫,无精打采,觉得什么地方不舒服吗?quot;
我便坦白地把自己的心事全对他说了。他皱了皱眉头说:quot;你瞧,这些小书把你给弄成什么样子啦。看书,反正会出乱子的……quot;他给了我五十戈比,严厉地嘱咐我说:quot;千万别对我妈和女人漏出口风呀,要不然她们又会大吵大闹的。quot;
接着,他和气地笑了一笑说:
quot;你这小伙子真倔强,拿你有什么办法呀。不要紧,这样挺好。可是以后不要再看书。从新年起,我要定一份好报纸,那时你再看吧……quot;于是,每天晚间,从喝茶到晚饭这段时间,我就念《莫斯科报》给主人们听。念一些瓦什科夫、罗克沙宁、卢德尼利夫斯基的长篇小说和那些对烦闷得要命的人帮助消化的文艺作品。
我最讨厌念出声来,这妨碍我理解所念的句子。但是主人们都听得出神,以一种虔诚的贪婪的神情对于主人公的恶行不断发出惊叹,而且自鸣得意地说:quot;可是,咱们过得挺平安,什么事也没有,应当谢谢上帝。quot;
他们常常把事件弄混,把有名的大盗丘尔金的所作所为记在马车夫福马·克鲁奇纳的帐上;又常把名字搞错。我纠正了他们的错误,他们非常吃惊:quot;唔,他的记性多么好呀。quot;
有时《莫斯科报》上登着列昂尼德·布拉韦的诗。我很喜欢这些诗,把它们抄在本子上。但主人们谈起诗人的时候,便说:quot;人都老了,还作诗呢。quot;
quot;他是酒徒,是半疯儿,一切都无所谓。quot;
我喜欢斯特鲁日金和梅曼托-莫里伯爵的诗,但女人们,无论老婆子还是年轻主妇,都认定诗是胡说八道的东西。
quot;只有小丑和唱戏的戏子,才用诗句说话。quot;
冬天晚上,躲在窄狭的小屋子里跟主人一家子对面坐着,是一种难堪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