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母亲如释重负地靠在了墙上,她仰起了头,细心地听他们小声的却很郑重的谈话。
这时,塔齐扬娜站起身来,回着看了看,便又坐下了。当她脸上带着不满而轻蔑的神情看着这两个农民的时候,她的那双碧眼里闪出了冷冷的光。
“看样子,您受过不少的痛苦吧?”她突然问母亲。
“可不是吗?”母亲感慨地回答她。
“您的话讲得真好!——您的话能打动人的心。我刚才心里想呢,天哪,只要能让我看一眼这种人和这种人的生活也是万幸了。我这算是过得什么生活啊?就像绵羊一样!我也识得几个字,也看那小书了,我想得很多,有时想得夜里都睡不着觉。可是,想又有什么用呢?我不想——也没有用,想——也没有用。唉!”
她眼含嘲笑地说着,有时好像咬断线绳一样,突然将话停住。
两个农民呆在那儿一声不响。
风轻轻地拍打着窗子,把屋顶上的干草吹得簌簌作响。风中的烟囱也发出微弱的声音。不知谁家的狗在叫着。雨点们好像不大情愿似的偶尔打在窗子上。灯里的火苗抖动了一下,暗了下来,可是过了一会又亮了起来。
“听了您的一席话,才知道人们为什么活着!您讲得真好!我听着您的每句话,总觉得这些我原来都是知道的啊!不是在您之前,我从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话,而且想都不曾想到这样的事情……”
“该吃饭了吧!塔齐扬娜,熄了灯吧!”斯吉潘皱着眉头慢腾腾地说。“人家会注意,怎么楚玛柯夫家里老点着灯?对我们倒不要紧,可是对于客人也许不大好……”
塔齐扬娜站起身来,走到了暖炉旁边。
“对!”彼得带着微笑声说。“老弟,以后非提防不可了!
等到报纸分给大家之后……”
“我不是说我自己,我就是被抓了去,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他的妻子走到桌前,对他说:
“让开些……”
斯吉潘站起身来,躲到旁边,看着他的妻子摆了桌子,冷笑着说:
“我们的价钱是五个铜板一把,而且一把是一百个……”
母亲忽然觉得他挺可怜的,逐渐地,她也喜欢他了。说了刚才那一番话之后,她感到背负了一天的肮脏的重荷之后,现在已经恢复精神了,心里很是满意,所以也希望大家都好。“您的这种想法是不对的!”她说。“那些除了人们的鲜血之外什么都不要的家伙对我们的估价,我们哪里能同意呢?你们应该在朋友中间给自己估价,不是为敌人,应该为朋友们……”
“我们有什么朋友呢?”那个农民低声反问。“连一片面包都……”
“可是我说,人民是有朋友的……”
“有是有的,可是不在这儿——问题就在这里!”斯吉潘沉思地说。
“你们应该在这儿找呀!”
斯吉潘想了一会儿,低声说:
“不错,应该这样……”
“大家坐下吧!”塔齐扬娜说。
吃晚饭的时候,刚才曾被母亲的话深深感动,似乎茫然失措的彼得,精神振奋地首先开口说话了:
“老太太,为了不惹人注意,明天早上你得尽早离开这里。您坐车不要坐到城里去,只要坐到下站就行——要坐驿站的车子走。好不好?……”
“为什么?我可以送她去。”期吉潘说。
“不必了!万一出了什么事——人家要盘问你,昨晚间住在你家了吗?住了。好到哪里去了?我送她走了!哦,原来是你送走的呀!那么请你到牢里去吧!你明白吗?何必这么着急抢着去牢里呢?一切都有个次序。俗语说,时候到了,沙皇也会死的。这样呢,很简单——她住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