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美洲人咖啡馆”门前停了下来,不知道是否现在就应把自己已经决定开销的那杯啤酒喝掉,因为他实在渴得有点受不了了。他没有马上走上前去,而是举目向耸立在街头的明亮大钟看了看:此时才九点一刻。他知道,现在只要有满满一杯啤酒放在他面前,他立刻就会一饮而尽。问题是下面的时间还很长,要是再渴怎么办?
他因而还是怏怏走开了,心中想道:“我不如姑且走到玛德莱纳教堂再说,然后再慢慢走回来。”
到达歌剧院广场的拐角处,迎面走来一个胖胖的年轻人。
他依稀记得此人他似乎在哪儿见过。
他于是跟了上去,一边努力思索,一边不停地嘀咕道:“见鬼!此人我分明认识,怎么就想不起来是在哪儿见过的呢?”
他搜尽枯肠,仍一无所获。不想就在这时,他心中忽然一亮:这不就是当年在骑兵团服役的弗雷斯蒂埃吗?没有想到他现在已是一副大腹便便的样子了。杜洛瓦于是跨上一步,拍了拍他的肩头,向他喊了一声:
“喂,弗雷斯蒂埃!”
对方转过身,直视着他,半晌说道:
“先生叫我,不知有何贵干?”
杜洛瓦笑了起来:
“怎么啦,你不认识我了?”
“不认识。”
“我是骑兵六营的乔治·杜洛瓦。”
弗雷斯蒂埃向他伸出两手:
“哎呀,原来是你!过得好吗?”
“很好,你呢?”
“啊,我可不太好。你知道,我的肺部现在相当糟糕,一年之中总有半年咳嗽不止。回巴黎那年,我在布吉瓦尔得了气管炎,四年来一直未能治愈。”
“是吗?不过你看上去倒还不错。”
弗雷斯蒂埃于是挽起他这位旧友的手臂,向他谈了谈自己的病情,包括他如何求医问药,医生们提出了哪些看法和建议。可是鉴于他目前的处境,这些建议他又不便采纳。比如医生劝他去南方过冬,但他走得了吗?须知他现在已经有了妻室,又当了个记者,混得很有点名堂了。
“我现在负责《法兰西生活报》的政治栏目,并为《救国报》采写有关参议院的新闻;此外,隔三岔五还要给《行星报》的文学专栏撰稿。你看,我已经混出个样子来了。”
杜洛瓦带着惊异的目光看着他。他显然变多了,也显得相当成熟了。从他的衣着和言谈举止可以看出,他已成为一个老成持重、充满自信的男子汉,而且已显出一副大腹便便的样子,说明平素的饮食很是不错。想当初,他是那样干瘦,完全是个细高条,但为人机灵好动,又常常丢三拉四,成天叽叽喳喳,总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在巴黎呆了短短三年,他竟已变了个人,不但身体发福,言谈稳重,鬓角也出现了几许白发,可是他今年还不到二十七岁呢!
弗雷斯蒂埃随后向他问道:
“你此刻要去哪里?”
杜洛瓦答道:
“哪儿也不去,只是在回去睡觉之前随便走走。”
“既然如此,你不妨陪我去《法兰西生活报》走一趟,我有几份校样要看一下,然后我们便去喝杯啤酒,你看怎样?”
“可以,我跟你走。”
他们于是手挽着手,带着今日在同窗学友和在同一团队服役的兵士之间仍可见到的那种一触即发的热呼劲,迈开了大步。
“你现在在巴黎做什么?”弗雷斯蒂埃问了一句。
杜洛瓦耸了耸肩:
“不怕你笑话,我现在已到了饿饭的地步。服役期一满,我便想到这儿来……碰碰运气,说得确切一点,来尝尝巴黎的生活滋味。这样,六个月前,我在北方铁路局找了个差事,年薪一千五百法郎,除此之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