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1)
身体痛快地洗了一个澡;我的心灵立时感到清新爽朗,真是无处不舒畅,无处不通泰。您是女人,理解不了我的话,因为这里讲的幸福,你们只能给予,却从来得不到。只有男子才能领略这种甜美的乐趣:在别人的家庭里,得到女主人的青睐,成为她感情的秘密核心;狗不再追着您乱叫,仆人也同狗一样,认得您身上隐秘的特征;孩子们没有丧失一点诚实的天性,慧眼识人,他们清楚自己的份额永远也不会减少,知道你能给他们的生活增添光明;他们跟你顽皮撒娇,要你百依百顺,就像对待喜爱他们并受他们喜爱的人那样;他们聪明伶俐,又十分懂事,能做你的天真盟友;他们蹑手蹑脚来到你面前,冲你粲然一笑,又无声无息地走开。大家对你都很殷勤,都喜欢你,都冲你笑。真正的感情犹如鲜花,花儿生长的土壤越贫瘠,就越是叫人赏心悦目。我加入了这个家庭,找到了可心的亲人,确实尝到了不少甜头,可也吃了不少苦头。在这之前,德·莫尔索先生对我总还讲点分寸,他的缺点我也只是大体了解,但时过不久,我就感到他的缺点处处充分表现出来,从而明白伯爵夫人在向我描述她每日的斗争时,表现出多么高尚的宽容。伯爵那种叫人无法容忍的性格,我耳闻目睹,便有了全面了解:他无缘无故就吵闹不休,动不动就呻吟起来,说是有病又毫无症状,他天生的不满情绪大煞生活的乐趣,他总要大脑淫威,每年都得吞噬新的受害者。傍晚我们出去散步,分明是他带着走,可是无论到什么地方,他总是感到厌烦,口家来就怪罪别人,说他妻子想到什么地方就强拖他去,全然忘记了是他带的路;他还口口声声抱怨说,事无巨细,全是他妻子一人做主,不准他有自己的愿望和想法,就好像家里没有他这个人。他要起蛮横来,若是碰到对方耐着性子不讲话,便觉得自己的权威有限,越发火冒三丈,尖刻地责问道:宗教不是训喻妻子侍奉丈夫吗!鄙视孩子的父亲究竟妥当不妥当!最后,他总要触碰他妻子一根敏感的心弦;等心弦哀鸣了,他仿佛尝到某种乐趣,那正是好逞雄的庸才所追求的乐趣。有时他故意少言寡语,闷闷不乐,装出一副病病恹恹的样子;他妻子一见惯了神儿,就会给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他甚至嫉妒雅克和玛德莱娜,也要像他们那样受溺爱,如同宠坏了的孩子那样,一味任性胡闹,根本不管母亲怎样提心吊胆。总之,日子一长,我就发现无论在大小场合,伯爵对待他的仆役、孩子和夫人,完全像他下棋时对待我那样。这种种困难像藤萝一般,伸出条条细蔓儿,束缚并窒息这个家庭,捆住人的手脚,使人无法喘息,寸步难行,弄得必办的事情也节外生枝,致使家业迟迟不能兴旺。深到根须,上至枝蔓儿,我一旦了解了这些困难,就不禁又赞叹,又惊骇。这种情绪支配了我的爱情,并把它压抑在我的心中。天主啊,我算什么呢?我饮下过泪水,产生了一种高尚的陶醉心理,并在分担这位女子的不幸中找到了幸福。起初,我屈从于伯爵的专横,如同一个走私犯偿付罚金;从此以后,我甘愿忍受这个专制者的虐待,以便同亨利埃特的心贴得更紧。伯爵夫人看出我的心思,便让我在她身边占据一席之位,允许我分担她的痛苦,以此作为酬赏,如同从前海过自新的弃教者,渴望与他的弟兄们一齐升入天堂,得到思准死在竞技场上。
“没有您,这种生活就会要我的命。”一天傍晚,亨利埃特对我说道;那天伯爵比平日更加尖酸刻薄,更加喜怒无常,像炎热天气的苍蝇一样招人厌。
伯爵睡下了。我和亨利埃特在槐树下消磨黄昏时分;两个孩子在旁边玩耍,沐浴在夕照之中。我们话语不多,仅仅发几声感叹,表明我们心心相印,借此平复一下我们的共同痛苦。缺乏语言时,静默也忠实地沟通我们的心灵;两颗心灵不用亲吻相邀,就毫无阻碍地彼此渗透了;它们都在细细品味这冥思的快意,随着幻想的波涛荡漾,一同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