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2)
会不会永远如此;我觉得自己处在一种厄运的摆布之中,以往的种种可悲事件,正与我品尝过的纯个人乐趣相冲突。回弗拉佩斯勒之前,我望了望葫芦钟堡,瞧见下面一棵木岑树上挂着一只小船,在水中荡漾,是德·莫尔索先生钓鱼用的;都兰人称为平底船。
①布勒(1642—1732),法国高级木器细木工,1672年起为王宫制作,后来流行的家具款式即以他命名。
②雷韦永(1725—1811),法国彩色糊墙纸制造商。
当我们走远,不用担心被人听见谈话的时候,德·谢塞尔先生便对我说:“喂!我用不着问您是否找到了那副美丽的肩膀;不过,您受到了德·莫尔索先生的款待,应当祝贺!见鬼,初次见面,您就成了中心人物。”
这句话和随后那句我向您提过的话,又把我的心从沮丧状态中激发起来。离开葫芦钟堡之后,我还一句话也没有讲;德·谢塞尔先生则认为,我是沉醉在幸福之中,才默默无语。
“怎么可能!”我以讥诮的口气答道;不过,这种口气也像是我克制激动心情的缘故。
“他待客从来没有这样热情过。”
“坦率地讲,对他的款待,我本人也感到惊奇。”我觉出他的话有些醋意,便这样说道。
诚然,我不谙世事,无法理解他这种情绪的缘起,但是,他暴露内心情绪的话却震动了我。其实,我的房东心虚气短,因改姓而贻笑大方。他本姓杜朗,父亲是个有名的制造商,大革命期间发了大财。他妻子是德·谢塞尔家族的惟一后嗣,这个世族中出过王国最高司法官,它同巴黎大部分司法官的家庭一样,在亨利四世①在位时期,还仅仅是市民阶层。德·谢塞尔先生野心勃勃,想一笔勾销杜朗这个本姓,以便爬上他梦寐以求的地位。起初他名字改为杜朗·德·谢塞尔,后来自称D·德·谢塞尔,当时他是德·谢塞尔先生。在复辟时期,根据路易十八的诏书,他得到了长子世袭权,成了伯爵。他的子孙将采摘他的胆识所结的果实,却不了解这种胆识有多大。一位嘴皮刻薄的亲王讲了一句话,常常压得他抬不起头来。“一般来讲,德·谢塞尔先生的举止,难得显出杜朗的本色。”那位亲王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兰人常拿这句话开心。新贵们全有猴子的机灵:人们居高临下观赏他们,赞叹他们攀登的敏捷,可是一旦他们爬到顶点,人们就只注意他们不光彩的方面了。我的房东的另一面,便是被嫉妒心所激发起来的小人气。迄今为止,贵族院议员的称号和他本人,还是两条不能相交的线。胸怀抱负而得到印证,可谓自恃其力;然而,志向高远却又达不到,就难免令人耻笑,成为庸人茶余酒后的谈资了。德·谢塞尔先生便是如此,他不像强者那样走过一条笔直的路,当了两届国民议会议员,两次落选,昨日荣任总监,今天是个白丁,连个省督都没当上。他的官运大起大落,性情也随之变坏了,增添了空怀大志的人常有的那种暴躁。都兰人工于心计,对什么都眼红。德·谢塞尔先生尽管温文尔雅,才智过人,堪负重任,但是事情也许就坏在这种生活环境助长的嫉妒心,因为在上流社会里,听到别人升迁便把脸绷得铁紧的人,尖嘴薄舌、不肯称赞别人的人,偏偏不容易春风得意。欲望小些,或许他会得的多些。然而不幸的是,他这个人确比别人高出一筹,于是总想昂首挺胸地走路。此时,德·谢塞尔先生的雄心已见曙光,保皇派频频送来微笑。也许他装出气度不凡的样子,不过,他待我却十分周到。况且,我对他也有好感,原因很简单:有生以来第一次,我在他的府上得到了安宁。他对我的关心也许很有限,可是在我这遭遗弃的可怜孩子看来,却有点父爱的意味。我受到的体贴照顾,同我一直遭受的冷遇形成鲜明的对照;生活无拘无束,几乎受到宠爱,我怎能不像孩子一样感激。弗拉佩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