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或者心发热,或者心缩紧,或者心扩张,这由各人气质而定;这种情绪其实十分自然,连家畜都感觉得到,它们因自己粗心而受了伤能一声不吭,挨主人打有一点儿疼就会哇哇乱叫。老头儿下楼来了,但是他心不在焉地跟太太说话,吻了吻欧叶妮,就坐到桌子跟前,看来已经忘记昨晚的恐吓。
quot;侄儿怎么样啦?他倒是不烦人。quot;
quot;老爷,他还在睡,quot;娜农回答说。
quot;那好,用不着点蜡烛了,quot;格朗台话中带刺说道。
这种反常的宽大,这种说挖苦话的兴致,弄得格朗台太太深感意外。她聚精会神地看看丈夫。老头儿……话到这里,应该向读者说明,在都兰、安茹、普瓦图和布列塔尼等地方,老头儿这一我们已经多次用来指格朗台的称谓,既可用于最残忍的人,也可用于最慈悲的人,只要他们到一定年纪,都能通用。这一称谓并不预示个人的仁慈。言归正传,老头儿拿起帽子、手套,说:quot;我去市中心广场遛遛,跟克吕旭叔侄碰碰头。quot;
quot;欧叶妮,你父亲一定有事儿。quot;
确实,格朗台睡觉少,夜里有一半时间作初步盘算,盘算的结果总能使他的见解、观察、计划达到惊人的精确,总能保证事事成功,让索缪人叹服。人类的能力完全是耐心加时间。强者既有愿望,又善于伺机而动。守财奴的生活在于不断地让人的能量服务于人格。他依靠两种感情:自尊和获利;但是利益既然在一定程度上是具体的、不言自明的自尊心,而且不断证实自己真正高人一等,因此自尊心和获利是同一事物的两面,都出于自私。所以,被巧妙地搬上舞台的守财奴,一般都能引发人们极大的好奇心。每个人都同这类人物一脉相通,因为他们涉及人类的一切感情,是一切感情的缩影。人,谁无欲望?哪种社会欲望的解决不靠金钱?格朗台确实用他妻子的说法是有事儿。像所有的守财奴一样,他心中总纠结着一团无法暂息的需要,非跟别人勾心斗角,把别人的钱合法地赚过来不可。压倒别人,不就是实施自己的威力,让自己永远有权藐视那些由于过分懦弱只好任人宰割的弱者吗?啊!谁能真正理解乖乖地躺在上帝脚下的羔羊?它是尘世间一切受害者最感人的象征,它象征了弱者们的前途,那就是得到美化的受苦和懦弱,这样的羔羊,守财奴把它养肥,圈起来,杀掉,煮熟了吃;守财奴藐视它,金钱和轻蔑就是守财奴的养料。头天夜里,老头儿的心思走的是另外一条路子:他的宽大是由此而来的。他想出一套作弄巴黎人的诡计,他要拧他们,碾他们,揉搓他们,让他们来回奔忙,让他们出汗、产生希望、脸色发白;他,在灰色客厅深处,登上索缪城他家那架虫蚀斑斑的楼梯时,他要拿巴黎人来开心。侄儿的事盘踞在他的脑海。他要挽回亡弟的名声,而又不必破费侄儿和他的钱。他的现金将存入为期三年的帐号,今后他只要经管好田庄就行了。但是,他需要一种养料来维持勾心斗角的心眼儿,他从兄弟的破产中正好找到了这种养料。既然他感到利爪之下已没有别的可供挤压的东西,他只好去捏碎巴黎人了,借此给夏尔弄到些好处,自己又可便宜地充当讲义气的哥哥。家庭的名誉在他的筹划中并不重要,他的善意好比赌棍切身体会到的需要,非看到自己没有下注的赌局赌出绝招不可。克吕旭叔侄是他必需的帮手,但他不想去找他们,而要他们自己找上门来,他决定让刚刚构思好的这场喜剧当晚就开演,以便不花分文在演出后的翌日博得全城喝采叫好。父亲出门之后,欧叶妮庆幸自己可以公然关心亲爱的堂弟,放心火胆地向他倾注内心无穷的怜悯。怜悯是女性崇高的优点之一,是女性愿意让人家感觉到的唯一的优点,是女人肯原谅男人让她惠赐的唯一感情。欧叶妮去听堂弟的呼吸足有三四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