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我今晚非同你谈一谈不可,尤其是我花了两天功夫才把你找到。我留在这儿了,是不是?”
瓦莱丽对她的假表哥笑了笑,说:
“你得记住,你是我姨母的儿子,她是在于诺将军①征伐葡萄牙的时候嫁给你父亲的。”
①于诺(1771一1813),拿破仑时代名将,曾出征意大利与埃及。一八○七年攻陷葡京里斯本。
“我,蒙泰斯·德·蒙泰雅诺,曾祖是征略巴西的英雄,你要我扯谎?”
“轻一点,要不然咱们就散伙啦……”
“为什么?”
“玛奈弗疯疯癫癫的跟我死腻,你知道快死的人都要抓住最后的一个欲望……”
“这个下流东西?……我给他钱就是……”巴西人是知道玛奈弗底细的。
“你瞧你这么霸道!”
“啊!啊!你这些场面哪儿来的?……”巴西人终于发觉了客厅里豪华的气派。
她笑了出来:“亨利,你说话多难听!”
她给两道妒火中烧的目光钉得不好意思了,只得对两颗受难的灵魂望了望。牌桌上克勒韦尔是和玛奈弗一伙,对方是男爵和科凯。双方没有什么输赢,因为克勒韦尔与男爵都心不在焉,接一连二的打错牌。两个老人的痴情,在瓦莱丽调度之下隐藏了三年,这一下可完全暴露了;而她跟第一次使她心跳的、初恋的情人久别重逢,也隐藏不了眼中那点子快乐的光彩。这些幸运的男子,只消他们占有过的女人在世一天,就一天不肯放弃他们的权利。
一个是依仗财力,一个是凭借所有权,一个是靠年富力强、财产与优先权:处在这三道激烈的热情中间,玛奈弗太太指挥若定,好似拿破仑围攻芒图①时的精神,除了要应付两支军队以外,照样想把城池围得水泄不通。满脸嫉妒的于洛,杀气腾腾,不下于蒙柯奈元帅当年指挥骑兵冲入俄军方阵时的气概。以美男子的资格,参议官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嫉妒,正如缪拉将军②从来不知道害怕。他自以为是风月场中的常胜将军。在约瑟法那里,他是生平第一遭失败,但觉得那是由于女人的贪财;提到埃鲁淮尔公爵,他只承认输在百万家财手里,而非输在那个矮东瓜手里。可是这次,他为了嫉妒顿时头晕脑胀,冲动到极点。他把身子从牌桌转向壁炉架的动作,象米拉波③一样激烈,而当他放下纸牌,用挑战的眼光瞪着巴西人与瓦莱丽的时候,在场的人都存着又好奇又害怕的心,仿佛随时要演出动武的场面。冒充的老表望着参议官,好似打量一个大肚子的中国花瓶。这个局面拖下去是一定要闹事的。玛奈弗怕于洛男爵,正不下于克勒韦尔的怕玛奈弗,因为他决不肯以副科长的职位结束他的一生。为日无多的人总自以为前程远大,好象苦役犯总以为能够自由。这家伙不顾一切的要当科长。克勒韦尔和参议官那番没有声音的表演,也真有理由使他害怕,于是他站起身来,咬着妻子的耳朵说了一句;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瓦莱丽带了巴西人和丈夫进了卧室。
①芒图,意大利城市,一七九六年被拿破仑所围,城内除守军外,尚有维尔姆塞将军所率的败军。被围六个月以后,该城终被法军攻克,意大利战役亦宣告结束。
②缪拉(1767—1815),法国元帅,拿破仑的妹夫,作战英勇,曾被封为那不勒斯国王。
③米拉波(1749—1791),法国大革命时代第三等级的议员,当时最杰出的演说家之一。
“玛奈弗太太对你提起过这个老表没有?”克勒韦尔问于洛。
“从来没有!”男爵答着话站了起来。他又补充上:“不玩了,我输两个路易,拿去吧,在这儿!”
他把两块金洋望桌上一扔,走去坐在便榻上,那神气明明是教大家走路。科凯夫妇俩唧哝了两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