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胜券在握
心里已引不起什么冤魂不散的凄惨传说。他怀着庄严的兴趣观察着这个在喧哗激怒之中落入夜间短暂休眠的城市,观察着它的生命与死亡。他再度行过了塞纳河,踏入了灯光较为明亮的市街。
街上马车稀少,因为坐马车可能引起怀疑,上流社会的人早把脑袋隐藏到红便帽之下,穿上沉重的鞋,蹒跚地步行。不过戏院仍然满座,他经过戏院时,人群正欢笑着往外涌,议论着往家里走。戏院门前有个小姑娘正和她的妈妈一起穿过泥泞要过街去。他抱起了孩子送她过街。在那怯生生的手臂放松他的脖子时,他要她让他亲一亲。
“复活在我,生命也在我,信仰我的人虽然死了,也必复活;凡活着信仰我的人,必永远不死。”
此时道路悄寂,夜色渐浓,《圣经》的词句伴和着他的脚步的回音,在空中回荡。他心里一片宁静,一念不兴,只偶然伴随着脚步在嘴里重复那些词句,可那些词句却永远在他耳里震响。
夜色渐渐淡去,他站在桥头,听着河水拍打着巴黎岛的河堤,堤边的房屋与大教堂在月光下泛着白光,融浑交汇,有如图画。白日冷清清地到来了,像从空中露出了一张死尸的脸。然后夜、月亮和星星便淡成灰白,死去了。一时之间,大千世界仿佛交给了死神统治。
但是,辉煌的太阳升起来了,仿佛用它那万丈光芒把夜间令他沉重的词句直接送进了他的心窝,给了他一片温暖。他用手肃然地遮住眼睛,迎着阳光望去,看到一道光桥架在空中,把他和太阳联结起来,阳光下河水波光粼粼地熠耀着。
清晨静谧之中的澎湃的潮水是那么迅疾,那么深沉,那么可信,有如意气相投的挚友。他远离了房舍,沿着河边走去,竟沐着太阳的光亮与温暖,倒在岸边睡着了。他醒来站起身子,还在那儿逗留了一会儿,望着一个漩涡漫无目的地旋卷着,旋卷着,终于被流水吸去,奔向大海——“跟我一样!”
一艘做生意的小艇扬起一片色调如死叶般柔和的风帆,驶入了他的视线,又驶出了他的视线消失了。那小艇的踪迹在水中隐没时,他心里爆发出一个祈祷,祈求慈悲对待他的一切盲目行为与错误。那祈祷的结尾是:“复活在我,生命也在我。”
他回到银行时,罗瑞先生已经外出。这善良的老人的去向不难猜测。西德尼.卡尔顿只喝了点咖啡,别的什么都没喝,再吃了一点面包,然后洗了洗,换了衣服,让自己清清爽爽,便到法庭去了。
那只黑色的绵羊(许多人一见他便吓得躲开)把他塞进入群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去时,法庭里正是一片喧哗与骚动。罗瑞先生在那儿,曼内特医生在那儿,她在那儿,坐在她父亲身边。
她的丈夫被押进来时,她向他转过眼去,那目光是那样有力,那样鼓舞,那样充满钦敬的挚爱与怜惜的柔情,却又表现了她为他而具有的勇气。那目光在他脸上换回了健康的血色,使他一顾一盼都神采奕奕,使他的心活跃起来。若是有人注意到了露西的目光此刻对西德尼.卡尔顿的影响,便也会发现她对他的影响也正跟对她的丈夫一模一样。
在那不公正的法庭面前很少有保证听取被告申诉的程序,甚至根本没有。若是一切的法律、手续和仪式当初不曾受到这样恣意的践踏,致使这场革命的自杀性的报复把它们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眼前这种革命就不会发生了。
每一双眼睛都转向了陪审团。陪审团员全是跟昨天、前天、明天、后天、大后天——样的坚定的爱国者、优秀的共和主义者。其中有一个人最引人注目,那人一脸饥渴、迫不及待,手指头老在嘴边抓来挠去,那样子给观众巨大的满足。那是圣安托万区的杰克三号,一个嗜杀成性、食人生番式的、满怀血腥的陪审员。整个陪审团有如一群为审判鹿而集合起来的恶狗。
每一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