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后记
罗米尔渴望逃脱自我,走向广阔世界的《诗人在逃跑》一章中。穿插描写了诗人雪莱,兰波,菜蒙托夫,马雅可夫斯基,沃尔克,哈拉斯的故事或诗歌。兰波为了逃离家庭,从家乡跑到巴黎;莱蒙托夫为了逃避上流社会,投身军旅来到高加索;雪莱为了宣传自由解放,带着传单前往爱尔兰。他们对现实的反抗,对爱情的追求,对战斗的幢保,对荣誉的渴望,无不表现出在本质上令人惊异的一致。quot;我必须死吗?那就让我死于烈火吧。quot;熟悉这些诗人和他们诗歌的主人公雅罗米尔写道。他满腔热忱地投入到新的生活中,不久他爱上了一个红头发姑娘,他很快就体验到爱情给他带来的占有的激情;他参加集会,参加五一游行,辩论,呼口号,他的诗歌发表在杂志上,没有比这些更令人激动的了,革命似乎张开双臂在欢迎他。因而当他面对眼前的爱情与历史运动时,他象所有的浪漫诗人,象1968年巴黎大学造反的学生,象中国文化大革命中的红卫兵,充满豪情地喊出:quot;要么一切,要么全无!quot;
如果说我们为了超越自身的生存状况必须具有对崇高的感受的话,那么我们就还应当记住,崇高往往也会导致绝对和专制。这是一个存在的悖论,心灵中没有崇高的东西,人会显得卑微渺小,感到自己无所归依,所以千百年来人们总是以追求崇高为荣。然而悲剧也就在这里,反抗与专制,崇高与残酷,这是一个事物的两极,它们往往同时存在于一个人或一个事物身上。历史上无数成功的反抗和充满激情的爱情无不如此。雅罗米尔对崇高的热烈追求最终变成了对情人的无情告发。当红头发姑娘由于误了约会,为了平息他的愤怒,遂编造了一个她兄弟企图背叛祖国的荒唐借口时,雅罗米尔毫不迟疑地就告发了他们。她为什么要编造这样的谎话,我们不得而知,这也许是根于捷克民族那种随便的天性,有时候任何严肃的问题都会被他们变成一场玩笑,但在我们看来,这样的玩笑却是愚蠢的,不负责任的。不管怎样,她和她的兄弟都因此而被捕入狱,从而毁掉了他们的一生。
尽管如此,悲剧的主人公仍然是雅罗米尔。他自认为是在维护一个崇高的事业,结果却使他的女友无辜地身陷囹圄。对他来说,这样的结果意味着理想与现实之间永恒的悲剧冲突。从美学的角度看(美学在康德那里正是理论与实践之间的桥梁),真正的生活应当永远在别处。当生活在别处时,那是梦,是艺术,是诗,而当别处一旦变为此处,崇高感随即便变为生活的另一面:残酷。犹如惊涛骇浪中的小舟,可远观而不可亵玩。雅罗米尔的悲剧就在于,他还年轻,他不知道他生活在一个梦想已成为现实,现实已成为永恒的时代,身边的世界已经没有战壕和街垒,只有开会和秩序;他不知道文学和现实是不能相容的,过去不可能,现在不可能,将来也不可能,因为这两者是完全不同的东西;他不知道人对崇高感的激情中同时也包合了残酷的成分,二者的区别仅仅在于是生活的别处还是此处。一句话,他不知道蝴蝶与蛹之间在美学上有质的不同,在已经没有诗歌的时代,却以为他还可以象兰波、雪莱、菜蒙托夫那样扮演一个诗人的角色,结果时代只给了他一个表演残忍而不是表演崇高的机会,最终导致了情人的毁灭,也导致了自己的毁灭,他的死不禁使我们联想到当年的红卫兵的命运。
雅罗米尔无疑是一个悲剧人物,从这个意义上讲,他值得我们同情。他心灵丰富且敏感,也很有才华。同唐吉诃德,哈姆雷特,欧根·奥涅金,毕巧林,安德列公爵,拉斯科尔尼科夫,莫索尔一样,他身上也同样怀有一种对于绝对的激情。他之成为告密者和迫害者,不是出于对秩序和自身利益的维护,而是出于对崇高的追求。然而不幸的是,这种激情并没有使他成为反抗现实的人,而是成为了现实的合作者,这使他的悲剧失去了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