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学”探佚的四个层次
,他说:藏匿金狮子尚且要惹大祸,何况人乎?因此,隐匿亲王之女“在现实生活中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我以为他“绝对”二字下得太绝对化了,诚如他所说,清朝宗人府是要将宗室所有成员登记入册的,即使是革退了的宗室,也给以红带,附入黄册,但康熙五十二年四月,在命查“撤带”革退宗室给带载入《玉牒》,以免湮灭的行文中,便有这样的说法:“再宗室觉罗之弃子,今虽记蓝档内,以宗人府定例甚严,惧而不报,亦未可定”,并举实例:“原任内大臣觉罗他达为上驷院大臣时,因子众多,将弃其妾所生之子,包衣佐领郑特闻之,乞与收养,他达遂与之……”可见规定是规定,即使是皇帝亲自定的,也保不其有因这样那样缘故,而暗中违忤的。我对秦可卿之真实身份乃一被贾府藏匿的宗室后裔的推断,是根据曹家在那个时代有可能作出此事的合理分析,因为谁都不能否认,曹家在康熙朝所交好的诸王子中,偏偏没有后来的雍正皇帝,却又偏偏有雍正的几个大政敌,这几个政敌“坏了事”,自然牵连到曹家,曹家巴不得他们能胜了雍正,也很自然,就是后来感到“大势已去”,想竭力巴结雍正,也还暗中与那几个“坏了事”却也并未全然灰飞烟灭的人物及其党羽联络,从几面去政治投资,也很自然。希望随着有关曹家的档案材料的进一步发现,中的秦可卿与贾元春这两个重要人物的生活原型,能以显露出来,哪怕是云中龙爪、雾中凤尾。
第四个层次,是曹雪芹创作的人文环境。不是一部政治历史小说,曹雪芹明文宣布他写此书“毫不干涉时世”,他也确实是努力地摆脱政治性的文思,把笔墨集中在“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的情愫上,而且在具体的文本把握上,他淡化了朝代特征、满汉之别、南北之分,使这部巨著的风格极其诗化而又并非“史诗”。但这部书的创作却又偏偏打上了极其鲜明与深刻的时代印记,在在显示出作家所处的人文环境是如何地制约着他的创作,而作家又如何了不起地超越了这一制约,在“文字狱”罪网密布的情况下,用从心灵深处汩汩流出的文字,编织出了如此瑰丽的伟大巨著。秦可卿这一形象,正充分体现出了作者在艰难险恶的人文环境中,为艺术而奉献出的超人智慧,与所受到的挫折,及给我们留下的巨大谜团,以及从中派生出“谜”来的魅力。我最近写成一篇《〈红楼梦〉中的皇帝》,指出,中的皇帝,是跟曹雪芹在世时,以及那以前的哪一个清朝皇帝,都画不上等号的,因为书中的这个皇帝,他上面是有一个太上皇的,清朝在乾隆以前,没有过这种局面,而等到乾隆当太上皇时,曹雪芹已经死了三十多年了。但这只是事情的一个方面,另一方面,你却又可以从里那个皇帝的隐然存在的描写中,发现那其实是曹雪芹将康、雍、乾三个皇帝的一种缩写,换言之,他是把对曹家的盛衰荣枯有着直接影响的三朝皇帝,通过书中一个皇帝对贾家的恩威宠弃,典型化了。探究康、雍、乾三朝皇帝与曹家的复杂关系,是弄通中关于秦可卿之死的文本的关键之一,比如,为什么秦可卿“画梁春尽落香尘”之后,丧事竟能如此放肆地铺张,而且宫里的掌宫太监会“坐了大轿,打伞鸣锣,亲来上祭”,这当然都不是随便构思、下笔的,这笔墨后面,有政治投影,因此“秦学”的空间,也便必须延伸到关于康、雍、乾三朝权力斗争的研究上去,其探佚的空间,当然也就大大地展拓开来。
我感觉,陈诏先生与梁归智先生对我的“秦学”见解的批驳,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把我在以上四个层次中的探索,混为一谈了,故而令我感到缠夹不清、一言难辩。现在我将“秦学”探佚的四个层次一一道明,庶几可以排除若干误会,使与我争论的人们,能在清晰的前提下,发表出不同意见,而我与见解相近者,今后也可更方便地与之讨论。
至于“秦学”研究的意义,我已在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