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灌园叟晚逢仙女
吓我们。”张委道:“他便弄这法儿,我们就赏落花。”当下依原铺设毡条,席地而坐,放开怀抱恣饮,也把两瓶酒赏张霸到一边去吃。看看饮至月色挫西,俱有半酣之意,忽地起一阵大风。那风好利害!
善聚庭前草,能开水上萍。
腥闻群虎啸,响合万松声。
那阵风却把地下这花朵吹得都直竖起来,眨眼间俱变做一尺来长的女子。众人大惊,齐叫道:“怪哉!”言还未毕,那些女子迎风一幌,尽已长大,一个个姿容美丽,衣服华艳,团团立做一大堆。众人因见恁般标致,通看呆了。内中一个红衣女子却又说起话来,道:“吾姊妹居此数十余年,深蒙秋公珍重护惜。何意蓦遭狂奴,俗气熏炽,毒手摧残,复又诬陷秋公,谋吞此地。今仇在目前,吾姊妹曷不戮力击之!上报知己之恩,下雪摧残之耻,不亦可乎?”众女郎齐道:“阿妹之言有理!须速下手,毋使潜遁!”说罢,一齐举袖扑来。那袖似有数尺之长,如风翻乱飘,冷气入骨。众人齐叫有鬼,撇了家伙,望外乱跑,彼此各不相顾。也有被石块打脚的,也有被树枝抓面的,也有跌而复起,起而复跌的,乱了多时,方才收脚。点检人数都在,单不见了张委、张霸二人。此时风已定了,天色已昏,这班子弟各自回家,恰像检得性命一般,抱头鼠窜而去。
家人喘息定了,方唤几个生力庄客,打起火把,复身去抓寻。直到园上,只听得大梅树下有呻今之声,举火看时,却是张霸被梅根绊倒,跌破了头,挣扎不起。庄客著两个先扶张霸归去。众人周围走了一遍,但见静悄悄的万籁无声。牡丹棚下,繁花如故,并无零落。草堂中杯盘狼籍,残羹淋漓。众人莫不吐舌称奇。一面收拾家伙,一面重复照看。这园子又不多大,三回五转,毫无踪影。难道是大风吹去了?女鬼吃去了?正不知躲在哪里。延捱了一会,无可奈何,只索回去过夜,再作计较。
方欲出门,只见门外又有一夥人,提著行灯进来。不是别人,却是虞公、单老闻知众人见鬼之事,又闻说不见了张委,在园上抓寻,不知是真是假,合著三邻四舍,进园观看。问明了众庄客,方知此事果真。二老惊诧不已,教众庄客且莫回去,“老汉们同列还去抓寻一遍。”众人又细细照看了一下,正是兴尽而归,叹了口气,齐出园门。二老道:“列位今晚不来了么?老汉们告过,要把园门落锁,没人看守得,也是我们邻里的干系。”此时庄客们,蛇无头而不行,已不似先前声势了,答应道:“但凭,但凭。”
两边人犹未散,只见一个庄客在东边墙角下叫道:“大爷有了!”众人蜂拥而前。庄客指道:“那槐枝上挂的,不是大爷的软翅纱巾么?”众人道:“既有了巾儿,人也只在左近。”沿墙照去,不多几步,只叫得声:“苦也!”原来东角转弯处,有个粪窖,窖中一人,两脚朝天,不歪不斜,刚刚倒插在内。庄客认得鞋袜衣服,正是张委,顾不得臭秽,只得上前打捞起来。虞单二老暗暗念佛,和邻舍们自回。众庄客抬了张委,在湖边洗净。先有人报去庄上。合家大小,哭哭啼啼,置备棺衣入殓,不在话。其夜,张霸破头伤重,五更时亦死。此乃作恶的见报。正是:
两个凶人离世界,一双恶鬼赴阴司。
次日,大尹病愈升堂,正欲吊审秋公之事,只见公差禀道:“原告张霸同家长张委,昨晚都死了。”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大尹大惊,不信有此异事。臾间,又见里老乡民,共有百十人,连名具呈前事:诉说秋公平日惜花行善,并非妖人;张委设谋陷害,神道报应,前后事情,细细分剖。大尹因昨日头晖一事,亦疑其枉,到此心下豁然,还喜得不曾用刑。即于狱中吊出秋公,立时释放,又给印信告示,与他园门张挂,不许闲人损坏他花木。众人叩谢出府。
秋公向邻里作谢,路同回。虞、单二老开了园门,同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