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惊梦寄书
琴童道:“相公,有什么事?”
张生道:“把文房四宝拿来,我要写封书信。”
琴童一边去拿文房四宝,一边问道:“相公,是不是写给我家主母?”
张生道:“正是。”他拿起笔来,一挥而就,一边用火漆封口,一边说道:“琴童,把这封书信,与我连夜送到河中府普救寺里,见了小姐,就说官人怕娘子担忧,特地派小人先送这封书信来,别忘了要带复信回来。不得有误!”
琴童道:“相公你放心好了,琴童一定会办妥的。现在我马上就动身。”张生道:“千万不要忘了我嘱咐你的话,是特地送书信来的。”
琴童道:“相公,忘不了,你就安心等着我家主母的回信吧!”说罢,往客馆后槽牵了马,星夜赶往河中府而去。
张生见琴童己走,自言自语道:“这日子过得太快了!记得和小姐相见时是在红雨纷纷点绿苔的春天,分别则是在黄叶萧萧凝暮蔼的秋日,现在是又见梅花开,别离以来倏忽半载,这半年的青春白白虚度了也!”心中涌起了无限的伤感。
却说莺莺小姐,自从去年秋天在长亭送别张生,至今不觉己过半载,一点音信也没有,心中十分烦恼。张生虽然离开了她的眼前,却深印在她心上,好不容易离开了心上,却又上到了眉头。总共只有一寸来宽的眉峰,怎么能容纳这许多颦皱?要想忘了他,依旧还是有他。近来新愁又接着旧愁,混和在一起也分不出哪是]新的哪是旧的,旧愁好像大行山那般隐隐的高,新愁又似天堑水那么悠悠的长。这刻骨相思,没完没了,害得小姐神恩恍惚,懒照妆台镜,瘦损小腰肢,宽褪了茜纱裙,不是长叹,就是流泪。
红娘对小姐的情绪变化,一一看在眼里。小姐在往常刺绣非常勤快,从来不把绣床空置。如今样样都提不起劲来,什么都懒得动。往常也有不愉快的时候,只要过一会子就会恢复过来,没有像这一番清减得那么厉害。红娘很为小姐担忧,说道:“小姐,你心儿里闷,我们找一个好玩的地方去散散心好吗?”
小姐忧郁地说道:“哪有能散心解闷的地方呵!红娘,你看我这一身衣裳,这些日子来,好像不是我穿的一样,榴花红的裙子,揉得那么皱,丁香蕾的钮头,掩过了芙蓉花的扣儿,为什么那般肥大?”
红娘道:“小姐,这是你愁出来的,你每天的眼泪好似脱了线的珍珠,湿透了香罗袖,柳叶眉儿紧蹩着,弄得人比黄花瘦,腰细不胜衣啊!小姐,你要想开些。”
小姐默默不语,她走近窗口,把珠帘卷起,挂在玉钩上,她凝立在那里远眺。外面是山明水秀,在如画的美景中不见伊人,只见莽莽苍苍的烟霭,迷迷蒙蒙的远树,寂寞凄凉的古渡头,无人理睬而随水飘荡的小舟。正在伤感的时候,忽听得花园里桃树上有两只喜鹊在喳喳叫。
红娘忙道:“小姐,小姐,树上喜鹊喳喳叫,昨夜晚又是灯花爆,想必有喜事到了!”
小姐道:“唉!鹊噪非为喜,鸦呜未必凶,人间祸福事,不在鸟音中。
哪有什么喜事来?”
红娘道:“小姐,老古人传下来的,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这两天来你不是说眼皮跳个不停?小姐,说不定张相公有信了。”
小姐道:“但愿如此。”心里也希望有佳音传来。
红娘道:“小姐,让红娘到前边内堂去看看,得一个好消息来。”说罢,转身下楼。却说琴童,奉了主人之命,前来河中府送信。路上起早贪黑,不敢有丝毫耽搁,下一日,已到了普救寺。这里已是熟地方了,不用问讯,径直到了崔府,在院门口碰上了崔禄。
崔禄道:“那不是琴童兄弟吗?张相公呢?”
琴童道:“禄哥,好久不见了。我家相公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