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1) 禅宗史略
“从无所从,来无所来。”一件是答梁武帝驳难:“若息而不灭,此则有色,有色故钝。若如是者,居士不免流俗。”说:“临财无苟得,临难无苟免。”还有一件是传说作了《心王铭》,其中说“了本识心”,“心即是佛”,“自观自心,知佛在内,不向外寻”。这类思想、言论和行动,与后来禅师的强调自性,言离奇,行怪诞,正是一家人了。
(五)以上说的先驱者可以说是内应。还有外援,是以道家思想为主体的六朝学风,如玄学、清谈、放任之类。在中土,佛家和道家的关系,密切到什么程度,谁影响谁,谁主谁宾,尤其说到某一个人,如慧远、谢灵运之流,是对半还是四六开或三七开,问题非常复杂。有人说禅宗实际是披着袈裟的六朝玄学。这话说得太过,因为马祖、赵州之流是没有娶妻的,与孙绰、王羲之等有儿女的不同。我们平心静气地想想,娶妻和不娶妻,应该有超过外表的分歧,这分歧不能不有思想成分,就是说,究竟有别。当然,我们也要承认,两者有关系,或进一步,说有相当密切的关系。有关系表示接近或相通。这相通之外,为了方便,可以分作三个方面说。
一是人的交往。魏晋以来,名僧和名士交好,频繁往来,相互推重,记载几乎到处都是。这里只举两个人。一个是支遁,字道林,人称林公。他生在西晋末年,东晋早年在江南活动,常提到他,同他有交往的,如王濛、王修、王洽、刘惔、何充、殷融、殷浩、谢安、谢朗、郗超、王羲之、许询、孙绰、李充、袁弘等,都是大名士或大名人。另一个是慧远,比支遁时代稍后。他名声更大,同名士或名人的交往更多,如范宣、刘遗民、桓豁、陶范、桓伊、谢灵运、宗炳、周续之、雷次宗、毕颖之、张野、张诠、范宁等都是。
交往,大多数是气味相投,思想上相互有取有与不用说;就是气味不完全相投,古语说近朱者赤,受些感染也是不可免的。
二是思想的相通。先由道家说起。谈中国思想,通常总是说:主流是儒家;道家是消极的。消极,有原因,有的来自社会情况,即现实让人灰心;有的来自思索人生问题,越想越热不起来。因为有原因,非闭门发奇想,所以道家思想,同儒家思想一样,也有存在的理由。大致可以这样说:几乎是人人,心热就儒,心冷就道;或者说,有如两件衣服,一儒一道,通常是把儒穿在外边,道呢?穿在里边,但没有扔掉。这样,有时这种情况就会变化,如六朝时期,尚玄谈,是道大打出手,人人都看见了。就个人说也是这样:陶渊明多冷少热,可是作彭泽令时还是热了一阵;王安石,不想冷,可是老了,仕途不畅,热不起来,也就只好骑驴在钟山路上作诗了。冷的办法也是本土的财富,至少是遗传病,想扔也扔不掉。而碰巧,外来的佛教思想,其中有些(甚至是相当重要的)与本土的有相近之点或相通之处,于是好汉识好汉,很快就合了拍。合拍,还常常是合在一个人身上,如支遁曾为《庄子·逍遥游》作注,殷浩曾为《小品般若波罗蜜经》作笺,就属于此类。合的内容,主要是以下两个方面。一是玄理方面,道家讲无,佛家讲空。空和无,不管在文字上讲得如何复杂、微妙,甚至相似而非一,但与儒家的热总是格格不入。
两者的精神同是离柴米油盐,超柴米油盐,或者说,身虽穿衣吃饭,心却常在缥缈之境。这就会很容易地过渡到第二个方面,生活态度方面,以脱略世事为得道。在这方面,名士、名僧的各种论议,简直多到数不清。这里只举两件浅近可以算作轶事的。性质都是显示官轻道重。一件是嵇康写了《与山巨源绝交书》,这虽然近于游戏文章(实际两个人交情并不坏),但举不堪至于七项,未免锋芒太露。一件是慧远写了《沙门不敬王者论》,道理是得道者“悟彻”了,王者仍在“惑理”,道高,所以看不起。嵇康是名士,慧远是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