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然后从圣安托万大街直到巴士底狱,最后甚至到达河对岸的索邦地区和圣日耳曼市郊,那里住着富人。穿过大门入口处的铁栅栏,散发出马车皮革和持者假发里扑粉的气味,染料木,玫瑰花和刚修剪过的女贞的香味超过高耸的围墙从公园里飘来。在这儿,格雷诺耶第一次闻到了真正的香水味:节日加在花园喷泉中的普通前衣草和玫瑰香水,还有混和着橙花油、晚香玉油、长寿花油、茉莉花油或肉桂油的更复杂、价值连城的香味,这些香味每逢晚上就像一条沉重的带子从华丽的马车后面飘来。他怀着好奇心,但又并非特别赞赏地记下了这些香味,宛如记下普通的气味。虽然他注意到,香水的意图就是起到使人陶醉和吸引人的作用,他也认识到构成香味的个别香精质量优良,但是他认为它们作为整体却是粗劣的、掺假的,而不是合成的。他知道,只要他有同样的基本原料,他可以制作出完全不同的香味。
许多基本原料他已经在市场上卖花和香料的摊子上见到过;其他的基本原料对他是新的,这些他从混合香味一中过滤出来,并不知其名地把它们保留在记忆里。它们是成涎香,废猫香,广蓄香,檀香木,香柠檬,香根草,卡他夫没药,安息香,忽布花,海狸香。
他没有进行选择。在通常人们称为好的或坏的气味之间,他没有进行区别;还没有。他很贪婪。他狩猎的目的在于把这世界所提供的气味统统占为己有、他的唯一标准是:这些气味应该是新的。一匹出汗的马的气味与含苞待放的玫瑰花蕾的嫩绿香味具有同等价值,一只臭虫刺鼻的臭味并不亚于从老爷们的厨房里散发出来的、塞了肥肉条的烤牛犊肉的香味。所有的气味,他都狼吞虎咽地吃下去,吸进肚里。在他的幻想的气味合成厨房里!经常在此化合新的气味--还谈不上美学的准则。它们都是奇异的气味,他把它们创造出来,很快又把它们破坏,像个小孩在玩积木,既有许许多多发明,又有破坏性,没有明显的创造性的准则。
一七五三年九月一日是国王即位的周年纪念日,巴黎市在国王桥那里燃放烟火。这次燃放的烟火没有像国王举行婚礼时或法兰西王位继承人诞生时燃放的传奇式的烟火那么壮观,但毕竟还是给人以非常深刻的印象。人们把象征太阳的轮子装在船只的桅杆上。所谓的喷火兽把雨点般的、像星星一样闪烁的火焰吐进河里。在震耳欲聋的喧闹声中,正当到处响起爆竹声,烟花在石子路上空闪光对,火箭升到了空中,在黑色的苍穹上画出了朵朵白色的百合。聚集在桥上和河两岸码头上的成千上万的人群,发出了兴高采烈的喝彩声,甚至于高呼quot;万岁!quot;--虽然国王是在三十八年前登上王位的,他受人爱戴的顶点早已过去,但是烟火激发了他们的情绪。
格雷诺耶默默地位立在河右岸,王家桥对面quot;植物亭quot;的阴影里。他没有用手鼓掌,火箭升空时他从不朝那儿看。他来这里是因为他以为可以嗅到点新的气味,但是事实表明,烟火并未提供什么有价值的气味。那里爆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和放射出闪烁亮光的各种东西,充其量不过留下硫磺、油和硝石混合起来的单调的气味。
他正想离开这无聊的欢庆盛会,沿着卢浮宫画廊走回家,一阵风把某样东西朝他吹来,那是一点微小的东西,一点几乎觉察不到的东西,一点碎屑,一个香味原子,不,还要少:是对一种香味的预感,而不是真正的香味--但这是对一种从未闻过的气味的可靠预感。他又退回到大墙边,闭上眼睛,鼓起鼻孔。这香味非常细嫩,所以他无法牢牢控制住,它一再挣脱他的嗅觉,被爆竹的火药烟雾所掩盖,被人群发散出的气味所阻塞,被城市的千种其他气味所破坏。但是随后,刹那间,它又来了,只有一丁点儿美妙的味儿可闻,出现短短的一秒钟……倏地又消失了。格雷诺耶非常痛苦。这不仅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