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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1
我为战马,倘我也落此下场,倘我后来又有幸轮回为人,我一定将这一点当成我的文学使命写出来……

    我相信战马那时是无怨无悔的。虽然,我同时相信,战马也会像人一样感到命运的无限悲怆。

    倘我为战马,我也会凝视着战士向我举起的枪口,或刺向我颈脉的尖刀,宽宏又镇定。

    因为战斗或战役的胜利,最后要靠战士,而不能指望战马。因为那胜利,乃战士和战马共同的任务。因为既是战马,我的眼一定见惯了战士的前仆后继,肝脑徐地,惨伤壮死。

    战士已然如此,战马何惧死哉?

    正如我不情愿做宠犬,我绝不做那样的一类马——“就是那些在奴役状况之下看似自我感觉最良好的马,那些只为着人摆阔绰、壮观瞻而喂着的马,供奉着的马,那些为着满足主人的虚荣而戴上金银饰物的马。它们额上覆着研丽的一撮毛,顶鬃编成了细辨,满身盖着丝绸和锦毡。这一切之侮辱马性,较之它们脚下的铁蹄还有过之无不及。”

    是的,纵然我为马,我也还是要求一些马性的尊严的。故我宁肯充当役马,也绝不做以上那一种似乎很神气的马。因为我知道,役马还起码可以部分地保留自己的一点儿脾气。以上那一种马,却连一点儿脾气都不敢有。人宠它,是以它应绝对地没有脾气为前提的……

    我也不做赛马。

    我不喜欢参与竞争。不喜欢对抗式的活动。这也许正是我几乎不看任何体育赛事的主要原因……

    “最是秋风管闹事,红他枫叶白人头”——人在节气变化之际所容易流露的感伤,说到底,证明人是多么容易悲观的闻!这悲观虽然不一定全是做作,但与那小草、小蝶相比,不是每每诉说了太多的自哀自怜吗?

    在法国小说中,关于钉子的一段描写使我留下至今难以磨灭的记亿——暴动的市民在女首的率领之下夜袭监狱,见老更夫躺在监狱门前酣睡着。女首下令杀他,听命者殊不忍,说那老更夫乃是一位善良的好人。但在女首看来,善良的好人一旦醒来,必然呼喊,则必然破了“革命”的大事。于是亲自动手,用铁锤将一根大钉砸人老更夫的太阳穴——后者在浑然不觉中无痛苦地死去。尽管书中写的是“无痛苦”,但我谈到那一段时,仍不禁的局身血液滞流,一阵冷颤……

    革命和反革命镇压革命的手段,每每具有同样的残酷性。“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这一句话,细思忖之,难免的令人不寒而栗……

    故我确信,有些人类的内心里,也肯定包藏着一根钉子。当那根钉子从他们或她们内心里穿出来,人类的另一部分同胞就不可避免地会受到危害。

    一个事实恐怕是——人类面临的许多灾难,十之五六是一部分人类带给另一部分人类的。而人类最险恶的天敌,似乎越来越是人类自己。

    有些梦想,是靠人自己的努力完全可以实现的。而有些则完全不能实现,只能寄托于时代的国家的发展步伐的速度。对于大多数人,尤其是这样。比如家电工业发展的速度加快了,大多数中国人拥有电视机和冰箱的愿望,就不再是什么梦想。比如中国目前商品房的价格居高不下,对于大多数中国工薪阶层,买商品房依然属梦想。

    现在,我就剩下一个梦想了。那是——在一处不太热闹也不太冷清的街角,开一间小饭店。面积不必太大,一百多平米足矣。装修不必太高档,过得去就行。不为赚钱,只为写作之余,能伏在柜台上,近距离地观察形形色色的人,倾听他们彼此的交谈。也不是为了收集什么写作的素材。我写作不靠这么收集素材。根本就与写作无关的一个梦想。

    究竟图什么?

    也许,仅仅企图变成一个毫无动机的听客和看客吧!既毫无动机,则对别人无害。

    三十年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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