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舒伯特的奏鸣曲
伯特的奏鸣曲。
“如何,单调的音乐吧?”
“的确。”我说。
“舒伯特是经过训练才能理解的音乐。刚听的时候我也感到单调,你那样的年龄那是当然的。但你很快就会领悟。在这个世界上,不单调的东西让人很快厌倦,不让人厌倦的大多是单调的东西。向来如此。我的人生可以有把玩单调的时间,但没有忍受厌倦的余地。而大部分人分不出二者的差别。”
“你刚才说自己是‘特殊人’的时候,指的是血友病吧?”
“那也是有的。”说罢,他看着我这边微微一笑。一种仿佛含有恶魔意味的微笑。“但不光是,还有别的。”
舒伯特天堂路一般冗长的奏鸣曲结束之后,我们再不听音乐,也自然而然地缄口不语,分别委身于沉默编织出的漫无边际的思绪中。我似看非看地看着陆续出现的道路标识。向南转过交叉点后,长长的隧道一个接一个闪现出来。大岛全神贯注地赶车超车。赶超大型车时,耳边“咻”一声传来空气的低吼,就好像什么灵魂出窍时的动静。我时不时回头看一眼,以确认背囊是否仍在后头行李架上绑着。
“我们要去的地方在深山老林之中,很难说是舒适的住处。住在那儿时间里,你恐怕见不着任何人。没有广播没有电视没有电话。”大岛说:“那样的地方也不碍事?”
我说不碍事。
“你已习惯孤独了。”大岛说。
我点头。
“不过,孤独的种类也林林总总,其中很可能有你预想不到的孤独。”
“比如什么样的?”
大岛用指尖顶了一下眼镜桥:“无可奉告。因为孤独因你本身而千变万化。”
开下高速公路,驶入一般国道。从高速公路出口前行不远,沿路有个小镇,镇上有小超市。大岛停下车,买了一个人几乎提不动袋子那么多的食品。蔬菜和水果、苏打饼干、牛奶和矿泉水、罐头、面包、熟食,差不多全是无需烹调的、可以直接食用的东西。仍由他付款。我刚要付,他默默摇头。
我们再次上车,沿路前进。我在助手席上抱着行李座放不下的食品袋。开出小镇,路面完全暗了,人家越来越少,来往的车也越来越少。路面窄得很难相向开车,但大岛把车灯光束开得足足的,几乎不减速地风驰电掣。制动和加速频频转换,车档在2与3之间往返。表情已从大岛脸上消失,他集中注意力开车,双唇紧闭,眼睛逼视前方黑暗中的一点,右手握方向盘,左手置于短短的变速球柄。
不久,公路左侧变成悬崖峭壁,下面似有山溪流淌。弯拐得越来越急,路面开始不平稳,车尾发出夸张的声音摇来摆去。但我已不再考虑危险,在这里弄出交通事故恐怕不在他的人生选项之中。
手表数字接近9。我打开一点儿车窗,凉瓦瓦的空气涌了进来。四周的回声也已不同。我们是在山中朝更深的地方行进。路总算离开了悬崖(多少让我舒一口气),驶入森林。高大的树木在我们周围魔术一样耸立着,车灯舔一般逐一扫过树干。沥青路面早已没了,车轮碾飞石子,石子反弹在车体上发出脆响。灯光随着路面的坑坑洼洼急切切的上蹿下跳。星星月亮都没出来,细雨不时拍打前车窗的玻璃。
“常来这里的?”我问。
“过去是的。现在有工作,不怎么来了。我的哥哥是冲浪运动员,住在高知海岸,开一家冲浪用品店,造小汽艇,偶尔他也来住。你会冲浪?”
没冲过,我说。
“有机会让我哥哥教你。一个很有两下子的冲浪手!”大岛说,“见了面你就知道,和我相当不同:高高大大,沉默寡言,不善交际,晒得黑黑的,喜欢啤酒,听不出舒伯特和瓦格纳的区别。但我们十分要好。”
沿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