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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冷酷仙境(计算、进化、性欲)


    我对此也并无异议。正好手表铃也响了,便继续分类运算。老人从桌子抽屉里取出一对不锈钢火筷样的东西,用右手拿着在排列头盖骨的架前走来走去。时而用火筷橐橐轻敲某块骨头,倾听其声音。俨然小提琴大师在巡视施特拉迪巴里(译注:施特拉迪巴里:安东尼奥·施特拉迪巴里(Aoto-nin Stradivari)。1544-1737,意大利17世纪最杰出的小提琴制作师。其现存作品享有世界声誉。)制作的小提琴收藏品,并拿起其中一把品听琴弦的音色。只闻其声都能感受到老人对头盖骨有着非同寻常的执著之情。我觉得,虽说同是头盖骨,但其音色的确千差万别。有的如叩威士忌酒杯,有的如敲巨型花盆。我一时思绪纷纭:其中每一个都曾有皮有肉,都曾盛满脑浆(尽管重量有别),都曾有食欲和性欲。但终归这些都荡然无存,剩下的惟有各种各样的声响。而声响不过同酒杯同花盆同饭盆同铝管同水壶的动静一般无二。

    我想象自家头颅被剥去皮肉掏空脑浆后摆在架上承受老人的火筷橐橐叩击的情景,心里总有点不是滋味。老人到底将从我的头盖骨声响中读取什么呢?是读取我的记忆,还是读取我记忆以外的东西呢?不管怎样,我都感到惶惶然。

    死本身并非那么可怕。莎士比亚说过,今年死了明年就不会再死。想来也真是简单之极。但死后被置于架上用火筷敲击则未免令人怏怏不快。一想到死后都要被人敲骨吸髓,心底就涌起一阵悲凉。生存尽管也决非易事,但毕竟可以由我量力自行把握,因此也就罢了。同《瓦劳克》里的亨利*方达一个样。可是死后还是请容许安息为好。古代的埃及国王之所以要深深躲进金字塔中,原因我觉得似乎不难理解。

    又过了几小时,好歹分类完毕。我说不准用了几个小时,因为没用手表计时。不过从身体的疲劳判断,大约用了八九个小时。量还是不小的。我从沙发站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按摩一下身体各部位的肌肉。发给计算士的小册子上,用图解形式标出了总共26块筋肉的按摩方式。计算完后一定要好好按图操作一番,这样才能消除大脑疲劳。只有消除大脑疲劳,计算士的寿命方能得以延长,计算士这一制度产生还不到10年时间,因此谁也搞不清这种职业性寿命的长短程度。有人说10年,有人说20年,有人说可以干到死,有人说迟早沦为废人。但无一不是推测。而我所能做的惟有好生照顾26块筋肉。推测交给适于推测的人好了。

    我按摩完筋肉,坐回沙发闭起双眼,把大脑左右两半球缓缓合为一体。至此工作全部告终,操作程序准确无误。

    老人将俨然巨犬形状的头骨置于桌面,用游标卡尺测验局部尺寸,拿铅笔在头骨相片的复制品上记录下来。

    “完了?”老人问。

    “完了。”我说。

    “辛苦了辛苦了,这么长时间。”

    “今天这就回家睡觉,明后天在家里进行模糊运算,大后天正午保证送来这里,可以吧?”

    “可以可以。”老人点头道,“务必准时,迟过中午可就麻烦了,可就非同小可。”

    “明白了。”我说。

    “另外千万注意别让人把数值表抢去,万一抢去,我受不了,你也吃不消。”

    “不要紧。这方面受过严格训练,计算妥当的数据不至于轻易被人夺走。”

    我从裤子内侧的特殊口袋里搁出用来装重要文件的钱夹样的软金属夹,将数值表放进去锁好。

    “这锁除我以外没有人能打开。若是别人开锁,里面的文件就会消失。”

    “倒还真有心计。”老人说。

    我把文件夹放回裤子内侧的口袋。

    “对了,三明治不再吃一点?还多少有剩,而我研究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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