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鼠的来信及其下文
再快,也没办法甩掉这单调和无聊。相反,车开得越快我越是快步踏入无聊的中央。所谓无聊便是这么一种东西。
邻座一个二十五六岁的职员几乎岿然不动地专心看经济新闻。无一折痕的夏令西装和黑幽幽的皮鞋,刚从洗衣店返回的白衬衣。我望着车厢顶吞云吐雾。为消磨时间,我逐个回想披头士灌制的歌曲的名字。到73卡住了,一步也前进不得。保罗·麦卡特尼到底记到第多少首呢?
我望了一会窗外,目光又落到车顶。
我29岁, 再过6个月我的20年代就要落下帷幕。一事无成,绝对一事无成的10年。我所到手的全部没有价值,我所成就的全部毫无意义,我从中得到的唯有无聊。
最初有什么来着?如今忘得一干二净。不过那里边的确有什么,有什么曾摇撼我的心并通过我的心摇撼别人的心。归根结底一切都已失去。该失去的失去了。除此以外,除了放弃一切以外,我又能于什么呢?
至少我还活了下来。即使死去的印第安人才是最优秀的印第安人,我也还是要苟延残喘。
为什么?
为了把传说讲给石壁?
何至于!
quot;干吗住什么酒店?quot;
我把酒店电话号码写在火柴盒背面递过去后,杰以不解的神情这样说道,quot;有自己的家嘛,住家里不就行了!quot;
quot;已不再是我的家。quot;我说。
杰再没说什么。
眼前摆出三样下酒菜,我们喝着啤酒。喝了一半,我取出的鼠的信递给杰。杰用毛巾擦擦手,眼睛在两封信上大致扫了一遍,然后从头慢慢逐字细看。
quot;唔。quot;他有些感动,quot;可好好活着?quot;
quot;活着!quot;我喝口啤酒,quot;对了,我想刮刮胡子,借用一下剃刀和剃须膏可好?quot;
quot;好好!quot;说着,杰从柜台下面递过一套便携式的,quot;洗脸间可以用,但出不来热水。quot;
quot;冷水就成。quot;我说,quot;但愿地板别躺着一个醉倒的女孩——刮胡子不方便的。quot;
爵士酒吧彻底变样了。
以前在国道旁边一栋旧楼的地下室里,水汽潮乎乎的,夏夜里空调机吹出的风几乎变成细雾。
杰的原名是中国名,又长又难发音。杰这个名字是他战后在美军基地做工时美国兵给取的。一来二去原名竟被忘了。
据我过去从杰口中听来的情况,1954年他辞去基地工作,在那附近开了一间小酒吧,即第一代爵士酒吧。酒吧相当红火。来客大半是空军军官一级,气氛也不坏。酒吧走上正轨时杰结了婚,5年后对象死了。对死因杰只字未提。
1963年越南战争升级时杰卖掉酒吧,远远来到我的quot;故城quot;,开了第二代爵土酒吧。
以上是我就杰知道的一切。他养猫,一天吸一盒烟,酒则一滴不沾。
和鼠相识之前,我经常一个人跑去爵士酒吧,一小口一小口啜啤酒,吸烟,往自动唱机箱里投币听唱片。当时的爵士酒吧比较冷清,我和杰隔着柜台天南地北地闲聊。聊什么全然记不得了。一个17岁沉默寡言的高中生同一个光棍儿中国人之间又能有什么话题呢?
我18岁离开这个城市后,鼠接班继续喝啤酒喝个不止。1973年鼠离去后,就再没人接班了。那以后过了半年,酒吧因道路拓宽迁移。这样,我们围绕第二代爵士酒吧的传说便到此为止。
第三代酒吧位于河畔,距原先那栋楼五百来米远。大并不很大,在一栋有电梯的4层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