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识别双胞胎姐妹的办法当然有好几种,遗憾的是我一种都不知晓。五官也好声音也好发型也好,全都毫无二致。加之既没黑痣又无青斑,真个叫人束手无策。完美的复制。对某种刺激的反应程度也毫厘不爽,就连吃的喝的唱的以至睡眠时间、月经周期都如出一辙。
双胞胎这一状况是怎样一种状况,乃是远远超出我想象力的问题。如果我有双胞胎兄弟,且我俩全都一模一样的话,我想我肯定会陷入可怕的狼狈境地。也许因为我本身存在某种问题。
可她们两人却全然相安无事。意识到自己无法区分她们时,我大为惊讶,甚至气急败坏。
“截然不同的嘛!”
“压根儿就是两个人。”
我一声没吭,耸耸肩。
至于两人闯入我房间已过去了多少时间,我记不清楚了。自从同这两人一起生活后,我身上对时间的感觉已明显钝化,恰似通过细胞分裂增殖的生物对时间所怀有的那种感觉。
我和我的朋友在涩谷去南平台的坡路旁的一座商品楼里租个套间,开了一家专门搞翻译的小事务所。资金是朋友父亲出的,但不是值得大惊小怪的款额。除了付去房间的预付租金,还买了三张铁桌、十来本辞典、电话机和半打波本威士忌。剩下的钱定做了一块铁招牌,琛磨出个合适名称雕刻上去,挂到外面,又在报纸上发了一条广告。之后两人便四条腿搭在桌面上,边喝威士忌边等顾客。那是一九七二年春天的事。
数月过后,我们发现自己一锹挖在了富矿上。数量惊人的委托件涌进了我们小小的事务所,我们用由此得到的收入购置了空调机、电冰箱和一套家庭酒吧。
“咱们是成功人士。”朋友说。
我也踌躇满志。有生以来我是第一次从别人口里听到如此温暖的话语。
朋友同一家他熟悉的印刷厂拉上关系,让对方一手承印需要印刷的翻译件,还拿了回扣。我在外国语大学的学生科招来几个成绩好的学生,把我们忙不过来的交给他们译第一稿。雇了个女事务员,负责杂务、会计和对外联系。是个双腿修长的乖巧的女孩,刚从商校毕业出来,除却每天哼唱二十遍《佩尼基》(这也是掐头去尾的)这一点,其他没什么明显的缺点。“碰上她,算我们好运!”朋友说。于是给她一般公司百分之一百五十的工资,另有相当于五个月工资的奖金,夏冬两季各放十天假。这么着,我们三人都过得心满意足,快快乐乐。
这个套间是两室带一个厨房兼餐室。莫名其妙的是厨房兼餐室竟位于两室之间。我们用火柴杆抽签,结果我得里面的房间,朋友得靠外门的房间。女孩坐在中间的厨房兼餐室里唱着《佩尼基》整理账簿,或做对水威士忌,或鼓捣捕捉蟑螂的机关。
我用必备品经费买来的两个文件柜置于桌子两侧,左侧放未译的,右侧放译毕的。
译件的种类也罢委托人也罢,委实多种多样。有《美国科学》上刊载的关于滚珠轴承耐压性的报告,有一九七二年度全美鸡尾酒专刊,有威廉·斯蒂伦的小品文,有安全刮须刀说明书。凡此种种,一律贴上期限日期标签堆在桌子左侧,经过一段时间后移到右侧。
每译完一份,都要喝掉大拇指那么宽的威士忌。
搞我们这个档次的翻译的好处,就是无须加进什么想法。左手拿硬币,啪一声放到右手,左手腾空,右手留下硬币,如此而已。
十点上班,四点离开。星期六三人走去附近一家迪斯科舞厅,边喝JB边跟着冒牌桑塔纳乐队跳舞。
收入不赖。从收入中扣除事务所租金、一点点必需的经费、女孩工资、临时工酬金及税款,剩下的分成十份,一份作为事务所存款,五份他拿,我拿四份。分法诚然原始,但在桌面上等额排开现金确是令人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