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西望,或是看着杯底的酒。
“怎么了,”法国人米歇尔说,“你姐姐降价了?”
其他人笑起来,敲着桌子:“这次的回答你满意了吧,皮恩?”
皮恩在那里,通过额头上的刘海儿从下向上打量他。
“坏小子,和我想的一模一样。你们看看,他总想着我姐姐,我告诉你们,他一直在想,从未断过。他爱上她了。爱上我姐姐,多勇敢……”
其他人放声大笑,拍他的脑袋,给他倒上一杯。皮恩不爱喝酒:喝了嗓子不舒服,起鸡皮疙瘩,使人想笑想喊想干坏事。尽管如此,他还是喝了,像吸烟一样一饮而尽,像夜里偷看姐姐和裸体男人在床上一样令人恶心。看见她这样就好像是受到一种粗鲁的抚摩,使人产生一种强烈的欲望,男人们要求的事情:烟,酒,女人。
“皮恩,唱吧。”大家嚷道。皮恩用他那沙哑的孩童声音,挺着胸,唱得很好,很认真。他唱的是。
当我想到未来我将失去自由时
我要吻她,而后死去
而她去睡觉……一无所知……
男人们静静地听他唱,像听教堂颂歌一样眼睛向下看。所有人都蹲过监狱,谁没蹲过监狱就不是个男人。这首拉皮条的老歌充满了那种沮丧,那种在监狱中,晚上看守过来用铁杆敲门时,从骨子里产生出的沮丧,慢慢地,大家停止了吵架和漫骂,就剩一个人唱这支歌,就像皮恩现在这样唱,没人让他停下来:
夜里我爱听哨兵的喊声,
当月光照亮我的牢房
我爱月亮慢慢地过去。
皮恩还真是没蹲过监狱:那次有人想把他和无赖们关在一起,他逃跑了。每次城市警察因袭击菜市场顶棚抓到他,他都会大哭大叫闹得警察没办法只好放掉他。但是他蹲过拘留所,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所以他唱得很好,很有感情。
皮恩会唱酒馆里的男人们教他的所有那些老歌,歌曲讲述的是流血事件,如那首讲“卡塞留,回来吧”,和那首讲被中尉杀死的佩比诺的故事。当所有人都心情悲伤,看着紫色的杯底咳痰时,皮
恩突然在酒馆的烟雾当中做了一个轻巧的旋转动作,高声唱道:“我摸她的头发,她说不是那些,越往下摸越漂亮,亲爱的,你若爱我,就应该再往下摸。”
男人们用拳敲桌子,女用人收拾好杯子。他们喊着“嘘……”,并用手打拍子。酒馆内的女人们,一些满脸通红的老年女酒鬼,比如“女阻击兵”,迈着蹩脚的舞步跳起舞来。皮恩满脸通红,疯狂地
咬着牙,声嘶力竭地唱歌,直到激起大家的热情:
“我摸她的小鼻子,她说你这个小傻瓜,再往下摸有一个花园。”
男人们用手为跳舞的老“女阻击兵’’打拍子,齐声唱道:
“亲爱的,如果爱我,你就往下摸。”
那一天,德国水兵也上岸来,心情很坏。他的故乡汉堡每天遭轰炸,他每天都等妻子和孩子们的消息。这德国人有多情的性格,一种移植给北海人的南方人性格。家里子女很多,现在,战争使他远离家乡,他就竭力享用占领地的妓女来满足自己的性欲。
“没有烟。”他对迎上来对他说“你好”的皮恩说。皮恩斜眼看着他。
“好啊,同志,今天还留恋这地方?呃?”
这时,德国人看着皮恩;他不懂问话。
“来找我姐姐吧?”皮恩漫不经心地问。
德国人说:“姐姐不在家?”
“怎么,你不知道吗?”皮恩虚情假意地说,像是教士抚育大的孩子一般,“你不知道,她被送进医院了。可怜的人!她病得很重,但发现得早,看来还能治。她肯定病得很久了……你想,住院了,可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