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红梅
南厅的大女公子入宫之后,大纳言邸内忽然冷清了。尤其是西厅的二女公子,一向和姐姐常在一起,现在觉得非常寂寞。东厅的女公子,即真木柱前夫所生的女公子,和这两位女公子也很亲呢。晚上三人常常睡在一起,共同学习种种艺事。关于吹弹歌舞等事,两女公子都向东厅女公子学习,当她师傅一般。这位东厅女公子生性异常怕羞,对母亲也难得正面相看,其腼腆实在可笑。然而品貌并不比人逊色,其娇媚之相远胜于他人。红梅大纳言想道:“我安排这个入宫,那个出嫁,只管为自己的女儿奔忙,实在对不起这位女公子。”便对她母亲真木柱说:“这女孩子的婚事,你倘有了定见,快告诉我。我一定同我自己的女儿一样看待她。”真木柱答道:“这种事情,我想也不曾想过。勉强成就,反而对她不起。只有听凭她的命运了。我在世期间,一定会照顾她。只是我倘死了,她很可怜,倒叫我担心了。然而那时她可出家为尼,就不致惹人耻笑,而自可安度一生了。”说罢流下泪来。又谈到这女公子性情之贤淑。红梅大纳言对这三个女儿一样亲爱,毫无厚薄。但至今不曾见过这东厅女公子,颇思看看她的相貌。他常怨恨:“她只管躲避我,太没意思了。”想乘人不备时偷觑,或许可以看见一面。岂知连侧影也看不到。有一次他坐在女公子帘外,对她说道:“你母亲不在家时,我应该代她来照顾你。你对我如此疏远,我很不高兴呢。”女公子在帘内约略回答数语,那声音文雅而婉转,可以想见其相貌一定也很美丽,是个很可怜爱的女子。他一向确信自己的女儿优于别人,常以此自傲。此时他想:“我那两个恐怕赶不上这个人吧?如此看来,世界太大,也很讨厌。我以为我那两个女儿是出类拔萃的了,岂知世间自有比她们更强的人。”他越发渴慕这一位了,便对她说:“近几月来,不知怎的非常烦忙,丝弦也好久不听了。西厅里你二姐正在用心学琵琶,大概她想精通此道吧。但琵琶这种乐器,学得似通非通,声音实在难听。如果可教,希望你悉心教导她。我并不曾专修某种乐器,但在昔年全盛之世,常得参与管弦之会。全靠如此,对于无论何种乐器的表演,我都能辨别其手法之优劣。你虽然不曾公开表演过,但我每次听到你的琵琶之音,总觉得和昔年相似。承受已故六条院大人真传的,现今世间只有夕雾右大臣一人。源中纳言和匂兵部卿亲王,对无论何事都不让古人,真乃得天独厚之人。二人对音乐尤为热心。然而拨音的手法略嫌柔弱,毕竟赶不上右大臣。只有你的琵琶,手法和他非常相似。琵琶一道,按弦的左手必须熟练,方为佳妙。女子按弦时,拨音之声不同,带有娇媚之感,反而富有趣味。来,你来弹一曲吧。侍女们!拿琵琶来!”侍女们大都不回避他,只有几个年纪最轻而出身较高的人,不肯被他看见,一味退入内室。红梅大纳言说:“连侍女也疏远我了,真没趣啊!”他生气了。
此时小公子将进宫去。他先来参见父亲,周身值宿打扮,童发下垂,倒比正式打扮时结成总角美观得多。大纳言看了觉得非常可爱,便叫他带口信给住在丽景殿的女儿:“你对大姐说:我叫你代我前来请安,我今夜不能进宫了,因为身体不大好。”又笑道:“把笛子练习一下再去吧。皇上不时要召你到御前演奏,你的笛子还未熟练,不好意思。”便叫他吹双调。小公子吹得非常好听。大纳言说:“你的笛子吹得渐渐好起来了,全靠在这里常常和人合奏之故。现在就和姐姐合奏一曲吧。”便催促帘内的女公子弹琵琶。女公子狼狈不堪,就用手指轻轻拨弦,略弹一曲。大纳言用低钝而驯熟的声音合着音乐吹口哨。忽见东边廊檐近旁一株红梅,正在盛开,便说道:“这庭前的花特别可爱。匂兵部卿亲王今天在宫中,折取一枝去送给他吧。‘梅花香色好,唯汝是知音’呢。”又说:“唉,从前光源氏荣任近卫大将、声势鼎盛的时候,我正是象你那样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