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匂皇子
应付世事,韬晦不露锋芒。因此后来世局变迁,天下大乱,他终于平安无事地度过难关,依然矢志不懈地勤修后世。他对万事不逞威福,故能悠然度送一生。现在这位薰君年事尚幼,声名早扬,并且已经怀抱高远之志。可见具有宿世深缘,并非凡胎俗骨,竟有佛菩萨暂时下凡之相。他的相貌并无特别可指之优点,亦无可使见者极口赞美之处。只是神情异常优雅,能令见者自觉羞惭。而其心境之深远,又迥非常人可比。尤其是他身上有一股香气,这香气不是这世间的香气。真奇怪:他的身体略微一动,香气便会随风飘到很远的地方,真是百步之外也闻得到的。凡是象他那样身分高贵的人,谁也不肯粗头乱服,不加修饰,总是用心打扮,务求自己比别人漂亮,借以引人注目。但在薰君情况不同,只因身有异香,所以即使偷偷地躲在暗处,也有浓香四溢,无可隐藏。他很讨厌,衣服从来不加薰香。然而,许多衣柜中藏有各种名香,加上他身上固有的香气,浓得不可言喻。庭前的梅花树,只要和他的衣袖略微接触,花气便特别芬芳。春雨中树上的水点滴在人身上,便有许多人衣香不散。秋野中无主的藤袴,一经他接触,原来的香气便消失,而另有一种异香随风飘来。凡他所采摘过的花,香气都特别馥郁。
薰君身上具有这种令人惊诧的香气,匂兵部卿亲王对此事异常妒羡,比其他任何事情更甚。他只得特备种种香料,把衣服熏透。朝朝暮暮,专以配合香料为事。到庭院里去看花时,春天只管躲在梅花园里,希望染得梅香。到了秋天,世人所喜爱的女郎花和小牡鹿所视为妻子的带露的萩花,只为无香气,全不惹他注目。而对于那忘老的菊花、日渐枯萎的兰草、毫不足观的地榆,只为有香气,即使到了霜打风摧、枯折不全的时候,他还是不肯抛舍。如此特意用心,专以爱香为务。世人便议论他:“这位匂兵部卿亲王的爱香癖有些过分,未免太风流了。”昔年源氏在世之时,对于无论何事,从不偏爱一端而异常地热中。
源中将常来访问这位亲王。每逢管弦之会,两人吹笛的本领不相上下,互相竞争而又互相亲爱,真乃志同道合的青年伴侣。世人照例纷纷议论,竞称他们为“匂兵部卿、薰中将”。当时家有妙龄女郎的高官贵族,无不为之动心,也有央人前来说亲的。匂兵部卿亲王就中选择几个有意思的对象,探听那女子的相貌人品。然而特别中意的殊不易得。他想:“冷泉院的大公主倘能配我为妻,倒是美满姻缘。”这是因为大公主之母弘徽殿女御出身高贵,秉性风雅。而据外人评判,公主品貌之优越也是世间少有的。况且还有几个多少亲近公主的侍女,每逢机会,必将公主的情况详细告诉他。因此他的恋慕之心越发难于忍受了。
古歌;“秋草名藤袴,抛残在野郊。不知谁脱下,只觉异香飘。”见《古今和歌集》。日文中的“藤袴”即中文兰草之意。日文“袴”是裙子,非裤子。
薰中将则不然,他对世俗生活深感乏味,心念如果草草地爱上一个女人,身上便有了一种不可割离的羁绊,此种自讨烦恼之事,还是避免的好。因此把婚姻之事完全丢开。也许是因为难觅称心之人,所以故作贤明之态,亦未可知。然而招人物议的色情之事,他毕竟不干。他在十九岁上受任为三位宰相,仍兼中将之职。他受冷泉院与秋好皇后优遇,位极人臣,可谓尊荣无比了。然而心中怀着一个身世根本问题,常常闷闷不乐。所以一向不曾任情寻花问柳,平居总是沉默寡言,世人自然都称道他是个老成持重的人。
匂兵部卿亲王多年来魂思梦想冷泉院的大公主。薰中将和大公主朝夕共处在一个院内,每有机会,常得闻见她的情状,知道此女相貌的确不凡,而且品质态度高雅无比。他想:“倘欲娶妻,但得如此一人作伴,可以终身无憾了。”冷泉院宠爱薰中将,在一般事情上,对他毫无隔阂。惟有大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