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玉鬘
家主人升了少弍,我从名单上知道此事,少弍来向公子告辞之日,我曾看见他一面,但终于不曾交谈。我以为你们自赴筑紫,把小姐遗留在五条的租屋里了。哎呀,差一点,小姐险些儿做了乡下人。”
这一天她们谈了种种往事,又诵经念佛。这地方居高临下,可以俯瞰来来往往的香客。面前的河流名叫初濑川。右近想起了一首古歌:“初濑古川边,双杉相对生。经年再见时,双杉依旧青。”便吟诗道:
“若非探访双杉树,
安得川边会见君?
真是‘久别喜相逢’了。”玉鬘和道:
“何事双杉虽不解,
相逢喜极泪沾身。”
吟罢嘤嘤啜泣,姿态非常可怜。右近看了她的模样,想道:“小姐容貌如此艳丽,但倘姿态与乡下人一样笨拙,真是白玉之瑕了。怪哉,不知乳母怎样把她抚育起来的。”她心中感谢乳母。夕颜的风姿,只是天真活泼,温柔和悦;这个玉鬘呢,又具有高贵之相,其态度之优雅,使人看了自惭形秽,如此看来,筑紫是个好地方。然而右近回想以前见过的筑紫人,都是土头土脑的,觉得不可思议。
此古歌见《古今和歌集》,名日“旋头歌”。
古歌:“殷勤陈祈愿,但愿洽私衷:一似初濑杉,久别喜相逢。”见《古今和歌六帖》。
日暮之后,大家又赴大殿礼拜。次日又念诵了一天。秋风从遥远的山谷间吹来,寒气侵肤。这几个多愁多感的人,心中连续不断地想起种种往事。玉鬘一向自叹命苦,深恐难得出头之日。但现在她听见右近在谈话中乘便说起:她父亲内大臣何等尊贵,对出身微贱的姬妾所生子女也都爱护周至。便觉得她自己这墙阴小草一般的人,将来亦必有欣欣向荣之一日。离开长谷寺之日,两方互相问明京中住址。右近深恐再度失却了这位小姐,颇不放心。右近家住六条院附近,玉鬘住在九条,相距不远,有事要商量,也很方便。乳母等便安心了。
右近从长谷寺回来,就去参见源氏太政大臣。她希望有机会向大臣报告玉鬘之事,所以急急前往。右近的车子进入六条院大门,但见气象与原住的二条院大异,院宇宽广,进出车辆甚多。她觉得自己这微贱之身,在这琼楼玉宇中出入似不相称。这天晚上她不去参见,满腹心事地睡了。到了次日,紫夫人在昨夜各自从自宅回来的许多上级侍女及青年侍女中,特地召唤右近。右近觉得很有面子。源氏也召见她,对她说道:“你为何在家住了好久?样子有些变了呢。寡妇家有时也会变得年轻的。大概有了喜事吧。”照例开着玩笑作难她。右近答道:“我请假请了七天,喜事倒没有。只是到长谷寺宿山,遇见了一个可怜的人。”源氏问道:“是谁?”右近想道:“我倘突然说了出来,则此事以前尚未对夫人说过,现在先对大臣说,将来夫人闻悉情况,岂不要怪我欺瞒她?”她觉得为难,便答道:“以后再说吧。”此时别的待女来了,谈话便中断。
灯火点着了。源氏与紫夫人并坐畅叙,光景煞是好看。紫夫人此时年约廿七八岁,年纪越长,相貌越发标致。右近离开她不多天,似乎觉得这期间她的风采又增加了。右近以为玉鬘容貌美丽,不亚于紫姬。现在见了紫姬,恐是心情所使然,觉得紫姬毕竟与众不同。两相比较,这便是幸与不幸的差别了。源氏说要睡了,叫右近替他捏捏脚。他说:“年轻人讨厌这件事,不耐烦做。年纪大的人才互相了解,亲睦得来。”几个青年侍女都偷偷地笑。她们说道:“当然罗!其实老爷派我们做事,谁敢讨厌?只有缠绕不休地开玩笑,我们才不耐烦呢。”源氏对紫姬说:“夫人看见我和年纪大的人过分亲热,恐怕也不高兴吧?”紫姬答道:“ 只怕不仅是开玩笑,所以我要担心。”便和右近谈笑,姿态异常娇憨,竟有天真烂漫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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