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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鳅
起,鼓噪着,往村后的林子里去了。

    十斤子用绳兜子提着卡,来来回回地选择了半天,也未选定一块田。三柳今天有点儿心急,想:你就慢慢选吧,反正这块田你不会要的,今天就不等你了。想着,便第一回抢在十斤子的头里下了田。

    十斤子心里很不得劲,跳进一块田就插,本来每隔五步就可插一根,他不,两条腿不停往前,将水弄得“哗啦啦”响,身后翻起一条白练来,十多步下去了,才又插一根。傍晚的田野很静,天空下只有十斤子喧闹的涉水声。

    三柳刚插了一行,十斤子已插了一块田。

    三柳的卡还有一半未插,所有的水田就已被十斤子插完了。十斤子爬上田埂儿,将空绳兜往腰里一系,在昏沉的天色里,朝三柳诡谲地一笑,一蹦三尺,仰天胡叫地回家了。

    三柳站在水田里愣了老一阵,只好将剩下的卡补插在自己已插了卡的田里,那田里就密匝匝的到处是卡了。

    第二天早晨天才蒙蒙亮,十斤子和三柳就下田收卡了。一人提一只水桶,若卡上有泥鳅,便抡圆了,将线绕回芦苇秆上,然后往桶边上那么很有节奏地一磕,泥鳅就被震落在水桶里。十斤子故意将芦苇秆在桶边磕得特别响,并且不时地将并没挂上泥鳅的芦苇秆也往桶边使劲磕。

    而远远的三柳那边,半天才会响起一下微弱的敲击声。

    十斤子心里有一种按捺不住的快乐,便在寂寥的晨野上,用一种故意扭曲、颤抖的声音叫唱起来:

    新娘子,白鼻子,

    尿尿尿到屋脊子……

    天便在他的叫唱中完全地明亮了。

    初春的早晨,水田里还很冷,三柳收罢卡,拎着水桶,缩着脖子,哆哆嗦嗦地往前走。

    “三柳!”十斤子叫道。

    三柳站住了。

    十斤子走上前来,打量着耸着肩胛、两腿摇晃的三柳,越发觉得他像只鹤。

    “我要走了。”三柳说。

    十斤子把自己的水桶故意挨放在三柳的水桶旁。他的桶里,那些金黄色的泥锹足有四五斤重。而三柳的桶里稀稀拉拉十几条泥鳅,连桶底都未盖住。

    “哟,真不少!”十斤子讥讽地一笑。

    三柳并没有注意到十斤子的嘲讽,只是抬头朝远处的那棵大柳树下望去——

    树下站着蔓。

    “你在看谁?”

    “……”

    “她好像在等人。”

    “在等我。”

    “等你?”

    “……”三柳提起水桶往前走,将背冲着刚露出地面的太阳,个儿越发地瘦长,像一晃一晃的麻秆。

    随着太阳的上升,大柳树下的蔓变得鲜明起来,人在百步以外似乎都能感到她那对明亮动人的黑眸。

    十斤子呆呆的,像只痴鸡。

    二

    蔓是从二百里外的芦苇荡嫁到这儿来的,才结婚半年,丈夫在雨中放鸭,被雷劈死在稻地里。

    从此,人们用怯生生、阴沉沉的目光看蔓。

    蔓长得很有几分样子,全然不像乡野间生长起来的。她走起路来,脚步很轻盈,腰肢扭动着,但一点儿不过分,恰到好处;眼睛总爱眯着,像一只猫受到了阳光的刺激,可一旦睁大了,就显得又黑又亮;说话带着西边的口音,很清纯,软款款的很入耳,这大概是因为在水边长大的缘故。

    蔓站在大柳树下。其实,这些天,这个时候,她总站在这儿,只不过十斤子没有注意到罢了。

    蔓穿一件蓝布褂儿,头上戴着一朵白花。她的脸色在朝晖中显得很红润。她把嫩葱一样的手指交叉着,很自然地放在腹前。她宁静地微笑着,脸上全无一丝愁容。丈夫的死似乎在她身上、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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