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
就注定了男女间容易发生磨擦,容易使一男一女离开众人,或共驾舟子入幽深的芦苇荡中打苇,或在幽静的瓜棚豆架下作业,那情调,那氛围,是极易燃起男女之情的。此地乡风民情的纯朴,也使男女间易于苟合。
因此,丁三有的是机会。
然而,这地方上的人,表面却又很严肃,古板,一本正经,要竭力维持正统,把男女间的野情,看成是人世间最大的丑事。若是干部被捉,轻则警告,重则革职。这地方上对干部胡搞,一律使用一个专用名词,叫“搞腐化”。这大概是从“作风腐化”一词演变而来的。但在这地方上,它现在仅仅有一个含义:男女关系。干部“搞腐化”,在这里被看成是比贪污盗窃、行贿受贿之类的罪行更重的罪行。若普通男女被捉,男子命运略微好一些,但日后不得入党、参军、做官,女子则很难出嫁,其父母兄弟皆觉无颜。
因此,丁三几乎成了要紧人物了。
经验渐博,智慧日丰,丁三之术一日精于一日。如今,他要么不捉,一捉保证是在那最佳点上。想当年在部队上实弹演习,丁三十发子弹才勉强打中三环,可如今干这事却是百发百中,弹无虚发。“在这件事情上,我就是阿乌!”阿乌是谁?阿乌是这地方上的捉鳖大王。阿乌背着鱼篓,往河边上一站,用眼睛盯着水面,能从两个很难觉察出来的小水泡泡就能断定鳖的位置,扎一个猛子,绝不空手。他甚至能从水泡泡判断出鳖的雌雄和重量。丁三自比阿乌,以说明自己的水平,自然是再恰当不过。当男的为了前程向他“嘭嘭”磕头,女的为了名誉而泪流满面向他抱腿求饶时,当看到人们围住他的猎物而静默观赏或予以耍笑点弄时,他觉察到了他的力量,他的权威,他的智慧,他超出常人的心理优越。
“村里,除了喘子不是偷腥的猫,有一个算一个,都他妈是偷鸡摸狗的货!”丁三话里的意思很清楚:你们他妈的一个个给我放老实点儿!
喘子是丁三的近邻,丁三家西窗台上点枝蜡烛,喘子隔着自家东窗台就能看见。因他患气管炎,常年气喘咻咻,稍一用力,则愈发地气喘起来,如火车头一般,故丁三将他排除在外。
当然,丁三的话也有点言过其实。这地方上,男女之事虽时有发生,但绝不像丁三所估计的那么严重,男女之大防,一般村民都还是愿意恪守清规戒律,轻易是不敢逾越的,倒常常显得有点拘谨。不过,这里的人都很重视丁三,却也是事实。他们对他客气,奉承他,恭维他,是因为他们在心底深处对他总有三分畏惧,一丝胆寒。做这种勾当的人,不能得罪他,这容易理解。可那些规矩人正经人又何必发怵呢?道理也很简单:丁三被公认为是这方面的权威,只要他指出谁有这方面的事,那么众人就会坚信不疑。然而,丁三为人并不都很正直,他也会因为某人对他的偶然不恭或怠慢,或因某种需要,也会利用他在众人心目中的地位说一些不太负责任的话——其实,一言不发,只要他将帽子往脸上一拉,这个人便说不出道不出地被抹了一脸黑。把帽子往脸上一拉,这是丁三专有的职业性动作。外村人相亲来了,被相亲的小伙子或姑娘若是他不悦的,他只要在外村人打听此人的品行时,往嘴角挂一丝微笑,把帽子往脸上一拉,这门婚事就全完,尽管那事纯属子虚乌有。“只要行得正,不怕影子歪”这句常话,碰到丁三,也就只能成为男女们的自我安慰了。至于那些没有行动,只忽闪过这方面念头或曾有过一瞬眉目传情者,在丁三帽檐的阴影下射出的目光面前,自然也会在心里疑虑:莫非让他觉察到了吗?这狗日的一对眼睛!
丁三很清楚他的地位,并享受着这种地位给他带来的一切好处。
丁三几乎是不劳动的。
队长胡四为人飞扬跋扈,骄横不可一世,而独独在丁三面前毕恭毕敬,若如三孙。丁三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