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把事情遮盖起来便万事大吉,这多么丢人现眼啊.这正好是我的情况.我越是想到这件事,我的良心越是受到折磨,我也就越是觉得自己邪恶.没出息.到后来,我突然之间猛然醒悟了,认识到这明明是上帝的手在打我的耳光,让我知道,我的种种邪恶,始终逃不开上天的眼睛.一个可怜的老妇人一生从没有损害过我一根毫毛,我却把她的黑奴拐到别处,为了这个,上帝正指引着我,让我自己清楚什么都逃不过"他"那高悬的明镜,"他"决不允许这类不幸的事再发展下去,只能到此为止.一想到这一些,我差一点儿就立刻摔倒在地,我的确吓得不得了啦.于是我就想方设法,试图为自己解脱.我对自个儿说:我从小就是在邪恶的环境中长大的,因此不能过于怪罪我啊.可是,在我的心里,潜意识有另外的一种想法,"还有主日学校哩.你本该到那儿去啊.假如你早去的话,他们会在那儿教导你的嘛,教导你说,谁要象我那样为了黑奴所干的这一切,是要下地狱受到熊熊的烈火的煎熬的."
我全身簌簌发抖.我正要立意跪下祈祷,但愿能和过去那个孩子的所作所为一刀两断,重做一个新人.于是我双膝跪下.但是啊,偏偏话到了口边却说不出口.为了什么,话出不了口啊?企图瞒过"他",那是做不到的嘛.要想瞒过我,那也是做不到的嘛.我深深地明白,为什么那些话说不出口来.这是因为我的这心还不正啊;因为这颗心还有私心啊.这全是因为我在玩两面倒的把戏啊.我一面装做要改邪归正,可是在私下里,在心里,我却黏住了其中最最大的邪恶不放.我试图让我的嘴巴说什么我要干正当的事,干干净净的事,还打算给这个黑奴的主人去信,告诉她他如今在那里.但是在我心底深处,我知道那是在撒谎......而上帝也知道.你可不能对上帝撒谎啊......这个道理,我现在算是弄清楚啦.
我因此就心里乱糟糟,可说乱到了极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到后来,我产生了一个想法,我对自个儿说,我要把信写出来......然后再看我到时候能不能祈祷.这有多奇怪啊!我这么一想,就好像立时立刻自己身轻得如一片羽毛,我的痛苦和烦恼都在这时候飞到九霄云外去了.于是我找来了纸和笔,既高兴,又激动,坐下写了起来:
亲爱的华珍小姐,你的在逃黑奴杰姆现正在比克斯维尔下游英两里地被费尔贝斯先生逮住了,你如把悬赏金额给他,他会把他交还给你.
赫克.芬
我觉得挺痛快,觉得已经把沉重的罪恶从身上卸下来了,这是我有生第一回有这样的感觉.我知道,如今我能祈祷啦.不过我并没有立刻就祈祷,而是把纸放好,坐在那里想来想去......想到了这种种的一切终于能成现在这个样子,这该多么值得高兴啊,而我又怎样差点儿迷失路途,掉进地狱.我又继续地想.想到了我们沿大河下游漂去的情景.我见到杰姆正在我的眼前,片刻不离,在白天,在深夜,有时在月夜,有时在暴风雨中.我们漂啊漂,说话啊,唱啊,笑啊.可是呢,不管你怎么说,我总是找不到任何事,能叫我对他心肠硬起来.并且情况正好相反.我看到他才值完了班就替我值班,不愿意前来叫我,好让我继续睡大觉.我看到,当我从一片浓雾中回来,当我在世仇械斗那儿,在泥塘里又见到了他,在所有类似的时刻里,他是多么高兴,总要叫我乖乖,总要宠我,总要想尽一切方法为我设身处地着想,他对我始终如一这么好啊.最后我又想起了那一回的事:我对划拢来的人们说,我们木筏子上有害天花的人,因而搭救了他,这时他是多么地感激,说我是老杰姆在这个世上最好的朋友,也是他如今唯一的朋友.正是这时,我碰巧朝四周张望,一眼看到了那一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