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把所有一切经过都给梅森讲清楚。不过,这就意味着把他的策划、他原来的真实意图、那架照相机,以及他的泅水而逃,都得直言不讳地讲出来。还有那无意之中的一砸——(关于这一砸,有谁会相信他呀)——事后他把照相机三脚架藏匿了起来,等等。此外,这一切只要人人都知道了,那末,他——无论对桑德拉,对格里菲思一家人,甚至于对每一个人——还不是照样都完蛋了吗?而且,很可能还是以杀人罪,照样被起诉,被处死。啊,老天哪——杀人。而且,现在他就得受审;对她犯下的骇人罪行也将得到证实了。那时,他照样会被处以电刑,可不是吗?最大的恐怖就会落到他头上——也许是死刑——因为杀了人——他坐在那儿一声不吭。死!天哪!罗伯达和他母亲写给他的那些信,要是他没有留在佩顿太太家他那个房间里就好了。要是他动身前把那只箱子搬走,比方说,搬到另一个房间去就好了。为什么他没有想到那样做呢?不过,他忽然一个闪念,那时这么做说不定也是错了,看来叫人起了疑心,可不是吗?不过,人家怎么会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叫什么名字呢?稍后,他的思绪马上又转到箱子里头那些信上去了。因为,至今他还记得母亲的那些信里,有一封提到了堪萨斯城一事,这就是说,梅森想必也会知道了。他要是把那些信——不管是来自罗伯达的,或是他母亲的,一古脑儿——通通毁掉就好了。为什么他没有这样做呢?可是,到底为了什么,他也回答不上来——也许只是一种愚蠢透顶的想法,要把所有一切的细微末节,哪怕是人们给他的一点儿青睐,一点儿好处和一点儿温情全都保存下来。要是他头上没有戴那另一顶帽子——在树林子里没有碰上那三个人就好了!老天哪!本来他早该知道,人家总会设法追到他头上来呀。要是他从熊湖边宿营地进入树林子后,带着他的手提箱和桑德拉给他的信继续往前走就好了。也许,也许,有谁说得准呀,在波士顿或是纽约,或是别的什么地方,他说不定还找得到避身之地。
他整天价惴惴不安,无比苦恼,压根儿睡不着,老是踱来踱去,或是坐在那张又硬又怪的小床边沿,想啊、想啊。天亮了,一个瘦骨嶙峋、患风湿病的监狱老看守,身穿一套鼓鼓囊囊的、磨旧了的蓝制服,端过来一个黑铁托盘,里头有一杯咖啡、几片面包和一份火腿蛋。此人好歹把托盘往那个小不点儿的窗口塞了进去,好奇地,但又漠然地望了克莱德一眼,尽管克莱德压根儿都不想吃。
后来,克劳特、西塞尔、斯温克,最后还有执法官本人,一个个先后进来看了看,都说:“嗯,格里菲思,今儿个早上好吗?”或是说:“喂,也许你要我们帮点忙吗?”可是他们眼里都显露出人们以为是他所犯的罪行在他们心中所引起的震惊、厌恶、怀疑与恐怖。不过,尽管这样,他们对克莱德关押在这里,还是感到另外一种兴趣,乃至于充满了谄媚的骄傲。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格里菲思家的一个成员——南部好几个大城市里最负盛名的上流社会的一分子呀。再说,他们如同外边那些着了魔的公众一样认为:克莱德犹如一头被诱捕的野兽落入了法网,这正是因为他们非凡的技巧,现在又可作为他们这种技巧的见证,可不是吗?而且,各家报刊也好,还是广大公众也好,当然都会谈论此事,他们也就大大地出名了——他们的照片和他的照片一起刊登在各家报刊上,他们的名字也总是跟他的名字连在一起。
克莱德透过铁栅栏望着他们,尽可能对他们彬彬有礼,因为如今他已落到他们手里,他们可以随意处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