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他非常勉强地露出一丝怪笑。桑德拉却非常同情地直瞅着他,喃喃自语说:“他累成这样了吗?我的克莱迪①,我的小宝贝,昨天他工作了一整天。我的小宝贝干吗早上不跟我说,可今天又跟我们一块玩了一整天?要我通知弗兰克现在马上送你回克兰斯顿家吗?还是也许让你到他房间里躺一会儿?他是不会有意见的,我知道。要我问问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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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克莱迪:桑德拉对克莱德的昵称。
她侧过脸来,仿佛要跟弗兰克说话,可是克莱德给她最后的主意吓呆了。这时他正打算找个借口离开这儿,便恳切而又颤抖地大声嚷道:“不,不,亲爱的。我——我——求求您千万不要这样。一会儿我就好了。要是我真的想去,等一会儿我就上楼去,或者说,也许早一点回去,要是您等一会儿也走,不过只要不是现在就得了。眼前我有点儿不舒服,不过马上就会好的。”
桑德拉觉得他说话时语调很不自然,而且几乎有些恼怒,也就只好这样说:“好的,亲爱的。反正随你高兴吧。不过既然你不舒服,最好还是让我关照弗兰克送你回去,或是到楼上去。反正他不会有意见的。随后,再等一会儿——大约在十点半左右——我也告辞了。你可以跟我一块去克兰斯顿家。反正我回家以前,先把你还有其他想走的人送回去。这么安排难道说我的小宝贝觉得不好吗?”
克莱德回答说:“得了,我现在上楼去喝点儿水。”于是,他走进哈里特家许多宽敞的盥洗室里的一间,把门锁上,坐下来,反复思考——罗伯达的尸体已找到,她脸上可能留下一些伤痕,岸边烂泥地里、沙滩上,也许会有他的脚印;他在克兰斯顿家的那套湿衣服,树林子里那几个人,罗伯达的手提箱、帽子、外套,自己掉在湖面上那顶没有商标的帽子——他又暗自纳闷,真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该怎么办呢!该怎么说呢!现在就下楼去找桑德拉,劝她马上走,还是留下来受新的折磨?明天各报会披露些什么?什么呀?什么呀?要是报上有什么消息,表明最终有人会被派来抓他,或是表明他跟这件事有牵连,那末,明天还去参加拟议中的露营旅游,是不是明智?还是索性从这里逃跑更加高明些?反正现在他手头有些钱了。他可以到纽约、波士顿,或是新奥尔良去(拉特勒就在那里)——
可是,啊,不行——凡是有熟人的地方都去不得。啊,老天哪!迄至今日,他对这件事所作出的全盘计划,该有多蠢!纰漏百出!他一开始就真的好好地盘算过了吗?比方说,他有没有真正想到过,在那么深的湖水里罗伯达的尸体会被找到?可是,事实上,它硬是——那么快就浮起来了——在头一天——足以证明跟他原来设想完全适得其反!尽管他在那些旅馆登记时写上别人名字,但由于那三个人和汽船上的那个姑娘告发,会不会现在就追查到他头上呢?他就得想呀,想呀,想呀!而且,赶快离开这里,趁现在还没有由于那套湿衣服惹起什么真正性命交关的事情来以前。
他越发感到浑身无力,惊恐万状,就决定回到楼下桑德拉那里去,向她说明他真的很不舒服,要是她不反对,而又可以安排的话,他自然乐意跟她一块回去。因此,在十点半钟,离晚会结束还有好几个钟头,桑德拉便向伯查德说她觉得不大舒服,请他送她、克莱德和杰尔回家去;不过,明天早上她照样会准时跟他们碰头,一块去熊湖的。
克莱德虽然在郁闷地思索:他这次早走,会不会是又走错了,如同这次孤注一掷的行凶计谋,迄今表明似乎每一步都是倒霉透顶,走错了。最后,他还是登上那艘汽艇,一眨眼就到了克兰斯顿家别墅。他一到那里,就尽量装得若无其事地、颇感歉仄地向伯查德和桑德拉告辞,随后急忙奔进自己房间,发现那套衣服依然跟他放在那里时一样——没有一点儿迹象说明有人进来惊动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