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他们两人意见如此对立,而谁都没能耐摆脱眼前困境,如果再得不到某种机缘奥援,自然只能招致更大困难,乃至于最后灾难。偏偏老天爷又不肯帮忙,罗伯达照常天天来工厂上班,所以此事在克莱德心里总是萦绕不去。只要说服她离开这儿,到其他地方工作和生活,不会老是碰到她,也许他就可以更加冷静地进行思考了。可现在她常常在厂里露面,仿佛在不断地催问他究竟打算怎么办,简直使他没法好好思考了。事实上,如今他再也不象过去那样喜欢她了,所以压根儿忘了自己本来就应该关心她。桑德拉简直让他入了迷;只要一想到她,他就不由得神魂颠倒。
克莱德不顾眼前严重困境,还是继续沉醉于追求桑德拉这一迷人的美梦之中——而罗伯达目前凄惨的境遇,他只觉得好象是偶尔掠过一块乌云,遮住了那个迷人的美梦。因此,每到晚上,只要他跟罗伯达藕断丝连的关系许可的话,他还是充分利用如今自己在上流社会熟人多的关系,常常出去交际应酬。这时,他最最扬扬自得的是,哈里特家或是泰勒家请他赴晚宴,还有芬奇利家或是克兰斯顿家有晚会——不是他陪同桑德拉一块儿去,就是因为有希望见到桑德拉而使他心花怒放。如今,桑德拉对待他,再也不象过去那样因对他怀有好奇心而故意施诡计和矫揉造作。她常常光明正大地来找他,或是利用上流社会交际场合跟他见面。因为这些交际活动总是跟她那个圈子里头年轻人连在一起,所以在比较保守的老一辈看来,当然不会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固然,芬奇利太太对交际活动特别精明,眼光也特别锐利,一开头对女儿他们一拨人如此垂青克莱德,就觉得有些疑惑。可是,她一看到不仅她自己家里,而且连桑德拉那个圈子里头的人,以至于别的人家,几乎哪儿都是竞相邀请他去赴宴作客,因此,到后来她也认为克莱德在社会上的地位一定比她原先听说过的要稳固得多。最后,她竟然通过她儿子、甚至于桑德拉开始打听有关克莱德的事了。只不过她从桑德拉那里听到的,总是含糊其词,不外乎说他是吉尔·格里菲思和贝拉·格里菲思的堂兄弟,现在几乎谁都乐于跟他交往,因为他这个人长得那么惹人喜爱——尽管他没有什么钱。依她看,她跟斯图尔特完全应该招待他。她母亲听后暂时也就信以为真——只不过嘱咐女儿千万不要跟克莱德太亲近。桑德拉尽管心里明白母亲的话里有些道理,但因如今自己早被克莱德深深地吸引住了,就只好欺骗母亲,少说也要想尽种种办法,偷偷摸摸地同克莱德来往。其实,凡是见到过克莱德和桑德拉之间交往频繁的人,都觉得他们俩那种亲密劲儿早已白热化,芬奇利老夫妇知道的话,肯定会吓一大跳。因为,姑且不说克莱德过去和现在一直对她充满梦想,如今连桑德拉自己,说真的,都被对他的种种眷念和情思所征服,眼看着快要接近神秘、危险、变化莫测的情爱的边缘了。事实上,他们除了在没有人看得见时握手、亲吻、眉来眼去以外,还对未来怀有虽然朦朦胧胧却是日益炽烈的幻想;这些幻想尽管他们俩谁都说不清,终究还是把他们俩紧紧地连在一起。
也许到了夏天——何况转眼就到了——他们俩就会在第十二号湖上驾着一叶扁舟,岸边长长的树影倒映在银色湖面上,微风习习,吹起了阵阵涟漪,这时,他划着桨,她闲卧在他身旁,通过未来的种种暗示折磨着他;也许,在离他们家别墅不远的克兰斯顿家和范特家西南的那条林间小道,路面上覆盖着青青草皮,落满斑斑驳驳的太阳光点,他们可以在六七月间慢慢悠悠地遛着马儿,去观赏离此以西大约七英里的天启岬的奇景;或许他们会去赶沙隆乡村集市,在那儿她全身是吉卜赛女郎的穿着打扮(多么罗曼蒂克!),正在照管一个卖货摊位,或是单凭她遛马一向有绝招,露一下她那精湛的技艺——到了午后,喝喝茶、跳跳舞——而在月光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