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兽,以寡敌众,为了活命而进行垂死搏斗。她想到过成千种可能性极少、完全实现不了的脱身之计,每次最后还是回到了唯一稳妥可靠、她也觉得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这就是——结婚。为什么不可以呢?不是她什么都给了他,而且是在违背她自己意愿和信念的情况下这么做的吗?不是他硬逼着她答应了吗?最后就这样把她扔在一边,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有的时候,特别是最近灾难临头以后,克莱德觉得好象这一切对他与桑德拉和格里菲思家紧密相连的美梦是个致命的打击,所以,他就通过自己的举止言谈,让罗伯达不能不明白无误地懂得:爱情肯定完蛋了;至于他之所以还关注她今天的困境,不是为她着想,而是考虑这一切对自己的影响,以及必然使他受到连累。他这种态度,先是一直让她感到无比骇怕,到后来她并不怎么骇怕时,又引起她极大的反感,最后就逐渐归纳成这么一个结论:她既然已陷入绝境,就可以理所当然提出她平日里连梦中也不敢提出的要求——结婚,因为除此以外,再也没有别的出路了。为什么不可以提出呢?难道说她的生命不是和他的同样宝贵吗?难道说他不是自愿要跟她结合吗?那末,为什么现在他还不应该全力以赴帮助她呢——如果连这个也做不到,为什么他不应该作出最后一次牺牲呢——显然,这是搭救她的唯一办法了。说到底,所有这些与他有关系的上流社会里头的人究竟都是些什么人呀?为什么仅仅因为他对他们感到兴趣他就可以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要求她牺牲她自己,牺牲她的前途,牺牲她的好名声?他们从来没有为他作出过多大牺牲,当然远远比不上她为他所作出的牺牲。当初是他硬要她屈从了他,可现在他厌倦了——难道说在这危难关头就可以听任他随便把她遗弃了吗?归根到底,尽管他对所有这些上流社会里的人物非常感兴趣,难道他们不是也会认为,不管他跟他们之间有什么样的关系,现在她不得不采取的行动是完全正当的吗?
她心里对这件事想过好多,特别是在第二次向格伦医生求救未成回来以后。事实上,她脸上有时露出一种过去似乎从未有过,只在万不得已时才突然迸发的坚决挑战的神色。她咬紧牙关,狠下了决心。他非得娶她不可。要是没有别的出路,她就得逼他跟自己结婚。她非得逼他不可——她非得逼他不可。只要想一想她自己的家、她的母亲、格雷斯·玛尔、牛顿夫妇,以及所有认识她的人——想一想那种恐怖、痛苦和耻辱,足以使她所有的亲属——她的父亲、兄弟和妹妹都为之心肝俱裂。这可要不得!这可要不得!绝对不应该这样,也决不可能这样!这可要不得。克莱德一直对自己前程看得特别重要,因此,即便现在她觉得要坚持下去似乎也有些困难。但是,除此以外,叫她怎么办?怎么办?
于是,第二天,克莱德又收到一张便条,要他当天晚上务必再去罗伯达那里。(他觉得大吃一惊,因为昨天整整一夜晚他们就是在一起度过的。)她有话要对他说,而且,她信里还有一种好象在向他表示挑战或是要挟的口气,这在她过去写给他的信里是从来没有的。他顿时惊恐地想到,这种新的情绪,如果不及时把它驱散的话,将来对他会构成很大危险。这时虽然他心事重重,但他还是不得不装出和颜悦色的样子,答应去看她,听听她提出的解决办法是什么——或者听听她不得不诉说哪些苦处。
克莱德很晚才来到她房间,发觉她好象比出事以来任何时候都要镇静得多。这反而使他大为惊诧,因为原来他想她一定是两眼噙满了泪水。但是如今,看来她相当扬扬自得。因为就在她心慌意乱地思索与寻找圆满出路这一过程中,她那天生的聪明劲儿却觉醒了,并在此刻发挥了很大作用。
她在直率地陈述自己心里的打算以前先开口问:“克莱德,你还没有寻摸到别的医生,或是想出了别的什么办法,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