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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他便死命叫痛。

    ① 斯科达是捷克著名的兵工厂的名字,当时捷克属于奥匈帝国。

    他的两腿朝着我,我在暗中和光中看出他两条腿的膝盖以上全给炸烂了。有一条腿全没了,另一条腿还由腱和裤子的一部分勉强连着,炸剩的残肢在抖着扭着,仿佛已经脱节似的。他咬咬胳臂,哼叫道:“噢,我的妈,我的妈啊,”接着是“天主保佑您,马利亚。保佑您,马利亚。噢耶稣开枪打死我吧基督打死我吧我的妈我的妈噢最纯洁可爱的马利亚打死我吧。停住痛。停住痛。停住痛。噢耶稣可爱的马利亚停住痛。噢噢噢噢”,接着是一阵窒息声,“妈啊我的妈啊。”过后他静了下来,咬着胳臂,腿的残端在颤抖着。

    “担架兵!”我两手合拢在嘴边做成一个杯形,大声喊道。“担架兵!”我想贴近帕西尼,给他腿上缚上一条带子来止血,但是我无法动弹。我又试了一次,我的腿稍为挪动了一点。我能用双臂和双肘支着身体往后拖。帕西尼现在安静了。我坐在他旁边,解开我的制服,想把我的衬衫的后摆撕下来。衬衫撕不下来,我只好用嘴巴咬住布的边沿来撕。这时我才想起了他的绑腿布。我穿的是羊毛袜子,帕西尼却裹着绑腿布。司机们都用绑腿布,但是帕西尼现在可只剩一条腿了。我动手解下绑腿布,在解的时候,发觉已不必再绑什么止血带,因为他已经死了。我摸了他一下,可真是死了。还有那三名司机得找一找。我坐直了身子,这一来才觉得我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在动,就像洋娃娃会转动的眼睛后面附着铁块,它在我眼珠后面冲撞了一下。我的双腿又暖又湿,鞋子里边也是又湿又暖。我知道我受了伤,就俯下身子去摸摸膝盖。我的膝盖没了。我的手伸进去,才发觉膝盖原来在小腿上。我在衬衫上擦擦手,当时又有一道照明弹的光很慢很慢地往下落,我看看我的腿,心里着实害怕。噢,上帝啊,我说,救我离开这里吧。不过我晓得还有三个司机。本来一共是四个。帕西尼死了。剩下了三个。有人从胁下抱起我来,又有一人抬起了我的双腿。

    “还有三个,”我说。“一个死了。”

    “我是马内拉。我们出去找担架,找不着。你可好,中尉?”“高迪尼和贾武齐在哪儿?”

    “高迪尼在急救站,在包扎中。贾武齐正抬着你的腿。抱牢我的脖子,中尉。你伤得很厉害吗?”

    “在腿上,高迪尼怎么啦?”

    “他没事。这是颗大型的迫击炮弹。”

    “帕西尼死了。”

    “是的。他死了。”

    一颗炮弹在附近掉下,他们俩都扑倒在地上,把我扔下了。“对不起,中尉,”马内拉说。“抱牢我的脖子。”

    “可别把我再摔下啦。”

    “那是因为我们惊慌失措了。”

    “你们都没受伤吗?”

    “都只受了一点点伤。”

    “高迪尼能开车吗?”

    “恐怕不行了。”

    我们到急救站之前,他们又把我摔下了一次。

    “你们这些狗娘养的,”我说。

    “对不起,中尉,”马内拉说。“我们以后不敢了。”

    在救护站外,我们这许多伤员躺在黑暗中的地面上。人家把伤员抬进抬出。包扎站的幔子打开,把伤员抬进抬出时,我看得见里边的灯光。死去的都搁在一边。军医们把袖子卷到肩膀上,一身是血,活像屠夫一般。担架不够用。伤员中除了少数在哼叫外,大多数默然无声。在包扎站门上作为遮蔽物的树叶子给风刮得沙沙响,黑夜越来越寒冷了。时时有担架员走进来,放下担架,卸下伤员,接着又走了。我一到包扎站,马内拉就找来一名中士军医,他给我两条腿都扎上绷带。他说伤口上的污泥太多,所以血并不流得太厉害。他说等他们一有空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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