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纵玩赏七夕鹊填桥 善俳谐一言雕贯箭
兴会阑珊,遂令苏冠香,每位再敬三大杯。冠香奉命离座,侍席管家早如数斟上酒,十余位不待相劝,如数干讫,各向冠香照杯。大家用饭散席。齐韵叟道:“本来要与诸君作长夜之饮,但今朝人间天上,未便辜负良宵,各请安置,翌日再叙如何?”说罢大笑。管家掌灯伺候,齐韵叟拱手告罪而去。马龙池自归书房。葛仲英、陶云甫、朱蔼人暨几个亲戚,另有卧处,管家各以灯笼分头相送。惟史天然、华铁眉卧房即铺设于大观楼上,与高亚白、尹痴鸳卧房相近。管家在前引导,四人随带相好,联步登楼。
先至史天然房内,小坐闲谈。只见中间排著一张大床,帘栊帷幕一律新鲜,镜白衣桁,粉喤唾盂,无不具备。史天然举眼四顾:华铁眉、高亚白俱有相好陪伴,惟尹痴鸳只做清倌人林翠芬,因笑道:“痴鸳先生忒寂寞哉唍。”痴鸳将翠芬肩膀一拍,道:“陆里会寂寞嗄,倪个小先生也蛮懂个哉!”翠芬笑而脱走。
痴鸳转向赵二宝,要盘问张秀英出身细底。二宝正待叙述,却被姚文君缠住痴鸳,要盘问烟火怎样做法。痴鸳回说:“勿晓得。”文君道:“箱子里阿是藏个人来浪做?”痴鸳道:“箱子里有仔人末跌杀哉。”文君道:“价末为啥像活个嗄?”
大家不禁一笑。华铁眉道:“大约是提线傀儡之法。”文君原不得解,想了一想,也不再问。
管家送进八色干点,大家随意用些,时则夜过三更,檐下所悬一带绎纱灯摇摇垂灭。华铁眉、高亚白、尹痴鸳及其相好,就此兴辞归寝。娘姨阿虎叠被铺床,伏侍史天然、赵二宝收抬安卧而退。
天然一觉醒来,只听得树林中小麻雀儿作队成群,喧噪不已,急忙摇醒二宝,一同披衣起身。唤阿虎进房问时,始知天色尚早,但又不便再睡,且自洗脸漱口吃点心。阿虎排开奁具,即为二宝梳妆。
天然没事,闲步出房;偶经高亚白卧房门首,向内窥觑。
高亚白、姚文君都不在房。天然掀帘进去,见那房中除床榻桌椅之外,空落落的,竟无一幅书画,又无一件陈设,壁间只挂著一把剑、一张琴。惟有一顶素绫帐子,倒是密密画的梅花,知系尹痴鸳手笔;一方青缎帐颜,用铅粉写的篆字,知系华铁眉手笔。天然从头念下,系高亚白自己做的帐铭。其文道:仙乡,醉乡,温柔乡,惟华前乡掌之;佛国,香国,陈芳国,惟槐安国翼之。我游其间。三千大千,活泼泼地,纠缦缦天,不知今夕是何年!
天然徘徊赏鉴,不忍舍去。忽闻有人高叫:“天然兄,该搭来。”天然回头望去,乃尹痴鸳隔院相唤,当即退出,抄至对过痴鸳卧房。痴鸳适才起身,刚要洗脸,迎见天然,暂请宽坐。这房中却另是一样,只觉金迷纸醉,锦簇花团,说不尽绮靡纷华之概。
天然倒不理会,但见靠窗书桌上堆著几本草订书籍,问是何书。痴鸳道:“旧年韵叟刻仔一部诗文,叫《一笠园同人全集》,再有几花零珠碎玉,不成篇幅,如楹联、匾额、印章、器铭、灯谜、酒令之类,一概豁脱好像可惜,难末教我再选一部,就叫‘外集’。故歇选仔一半,勿曾发刻。”
天然取书在手,翻出二段,看是“白战”的酒令。天然道:“‘白战’两个字,名目就好。”再看下面有小字注道:“欧阳文忠公小雪会饮聚星堂赋诗,约不得用玉、月、梨、梅、练、絮、白、舞、鹅、鹤等字。后东坡复举前体,末云:‘当时号令君记取,白战不许持寸铁。’此令即仿此意。各拈一题,作诗两句,用字面映衬切贴者罚。”第一条“桃花”为题,诗曰:一笑去年曾此日,再来前度复何人?
天然长吟点头道:“倒勿容易喤!”
痴鸳道:“该个两句无啥好,耐看下去。先要看仔俚诗,再猜俚是啥个题目。题目猜匆出,故末诗好哉。”说著,揩干手面,踅过桌傍,接那书来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