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清洲会议的结果,羽柴秀吉取得了绝对的优势,但仍留下了许多后遗症。
首先,任何一举获得头等权力和收入的人,一定会让周围的人嫉妒并提高警觉。这或许可以称做成功的副作用吧。从织田信长横死到举行清洲会议,前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秀吉在山崎大获全胜,把丹羽长秀、池田恒兴、堀秀政等人拉到自己这一边,又大幅扩充了领地。如今羽柴家的领地,除了播磨、因幡、但马、丹波、山城、河内、淡路等七国共及两百数十万石以外,手下事实上还包括了备前的宇喜多、大和的筒井、丹后的细川,以及东摄津的中川和高山。换言之,将近一半的旧织田家领地,都已纳入羽柴的支配下。当这个事实逐渐传开后,一种“咱们被算计了”的懊恼之情开始在织田家中蔓延。
“虽然他在山崎会战替主公报了仇,但也没有那么大的功劳啊!”
这样的私下窃议,慢慢地变成更激烈的反弹:
“开玩笑,我们岂能当那个猴子的家来!”
看样子,秀吉虽在清洲会议巧妙地孤立了柴田胜家,在包括中坚武将在内的广大“舆论”上,却未必占有完全的优势。
第二个问题是外交上的。这虽然尚未表面化,但四邻的大名当然不希望上方出现任何能取代信长的大势力。本州中央越是扰攘不安,各地大名短时间内至少不用害怕遭到攻击,顺利的话说不定还有机会觊觎天下。可是羽柴秀吉这么迅速地囊括了畿内的西半部和中国的东部,很有可能会成为不逊于信长的危险势力。于是,不管毛利、上杉、北条或长宗我部,都开始对羽柴秀吉心生警戒。
其中最让秀吉担心的,是在这段时间平定了甲斐和信浓,成为五国大领主的德川家康。家康一向自诩为“织田家的亲族”,说不定会拥立信长的儿子,对抗不断扩充的羽柴秀吉。
第三个更实际的问题,乃是该如何统治遽增的领地,让四境安泰。秀吉刚拿到的丹波和河内,是织田家经过惨烈战争所夺来的,域内有不少憎恶织田家的农村武主或本愿寺徒众。京都和山城则聚居了最难统御的京都人,也是那些反覆无常、口蜜腹剑的阴谋份子群聚的巢窟。万一治理不当,各地叛乱蜂起,反而会消耗羽柴家的战力,得不偿失。如果嫉妒羽柴成就的织田家武将或四邻的大名再从中扰乱,意图搅局的话,基础不稳的羽柴家说不定就会在转瞬之间分崩离析。当下就已经有许多织田家的老将在一旁看笑话,冷言冷语地说:
“连信长主公都耗费了十年工夫才安顿了畿内,咱倒要看看这个羽柴家的猴子有多大的本事!”
身为哥哥的幕僚,小一郎秀长最费心去处理第三个问题。当哥哥在尾张清洲热烈地展开谈判时,小一郎正在巡视丹波的山野和河内的水乡,向领内百姓说明今后将以公正宽大的态度来治理此地。并且表示大部分的农村武士或村落皆可拿回以往的领地和权利,京都的朝廷或寺社也有可能恢复固有的领地。而对于信长厌如蛇蝎的本愿寺徒众,他也答应会从宽处理。这些允诺对于安定人心、降低叛乱意愿,有相当大的效果。畿内百姓历经长期战乱和信长的严格统治,身心皆感疲惫,因此这样的做法让大部分的人产生一种心态:
“咱们先静观其变,看看这个羽柴秀吉大人会怎么做吧。”
七月一日,秀吉从尾张进入近江,巧妙地走在弟弟小一郎铺好的路线上,转瞬间就稳定了畿内各地。只要小一郎发出过口头承诺,秀吉一概予以承认,许多农村武士或寺社都接获“旧领安堵”的书函。连曾经激战过的本愿寺光佐,他都主动派遣使者前往敦睦,也致函身在毛利庇护下的足利义昭。曾在信长手下屠杀比叡山、以威猛之势攻讨播磨、英贺的一向宗暴乱的羽柴秀吉,藉着这些举动顺利蜕变,展现出和信长不同风格的“天下人”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