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秦叔宝归家待母 齐国远截路迎朋
身体沉重,翻不过身来,朝里床还如梦中,叫媳妇。媳妇站在床前道:“媳妇在此。”秦母道:“我那儿,你的丈夫想已不在人世了。我才瞑目,略睡一睡,只听得他床面前,絮絮叨叨的叫我,想已是为泉下之人,千里还魂来家见母了。”媳妇便道:“婆婆,那不孝顺的儿子回来了,跪在这里。”叔宝叩首道:“太平郎回来了。”秦母原有病,因想儿子,想得这般模样。听见儿子回来,病就去了一半。平常起来解溲,媳妇同两个丫头,搀半日还搀不起来。今听见儿子回来,就爬起了坐在床上,忙扯住叔宝手。老人家哭不出眼泪来,张着口只是喊,将秦琼膀臂上下乱捏。秦琼就叩拜老母。老母吩咐:“你不要拜我,拜你的媳妇。你三载在外,若不是媳妇孩儿能尽孝道,我死也久矣,也不得与你相会了。”叔宝遵母命,转身拜张氏。张氏跪倒道:“侍姑乃妇道之然,何劳丈夫拜谢?”夫妻对拜四拜,起来坐于老母卧榻之前。秦母便问在外的事。秦琼将潞州颠沛,远戍遇站始末,一一说与母亲。老母道:“你姑爷做甚官?你姑母可曾生子?可好么?”叔宝道:“姑爷现为幽州大行台;姑母已生表弟罗成,今年已十三矣。”秦母道:“且喜你姑母已有后了。”遂挣起穿衣,命丫头取水净手。叫媳妇拈香,要望西北下拜,谢潞州单员外,救吾儿活命之恩。儿子媳妇一齐搀住道:“病体怎生劳动得?”老母道:“今日得母子团圆,夫妻完聚,皆此人大恩,怎不容我拜谢?”叔宝道:“待孩儿媳妇代拜了,母亲改日身子强健,再拜不迟。”秦母只得住了。
次日有诸友拜访,叔宝接待叙话。就收拾那罗公的荐书,自己开过脚色手本,戎服打扮,往来总管帅府投书。这来总管,是江都人氏;原是世荫,因平陈有功,封黄县公,开府仪同三司、山东大行台,兼齐州总管。是日正放炮开门,升帐坐下。叔宝遂投文人进帅府。来公看了罗公荐书,又看了秦琼的手本,叫秦琼上来。叔宝答应:“有。”这一声答应,似牙缝里迸出春雷,舌尖上跳起霹雳。来公抬头一看:秦琼跪在月台上,身高八尺,两根金装锏悬于腕下,身材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道眉黑如刷漆,是一个好汉子。来公甚喜,叫:“秦琼,你在罗爷标下,是个列名旗牌;我衙门中官将,却是论功行赏,法不可私亲。权补你做个实受的旗牌,日后有功,再行升赏。”秦琼叩首道:“蒙老爷收录于帐下,感知遇大思不浅。”来公吩咐中军,给付秦琼本衙门旗牌官的服色,点鼓闭门。
叔宝回家,取礼物馈送中军,遍拜同僚。叔宝管二十五名军汉,都来叩见。叔宝却是有作用的人,将幽州带回来的千金囊橐,改换门闾,在行台府中,做了旗牌三个月。是日隆冬天气,叔宝在帅府,伺候本官堂事已完。来公叫秦琼不要出去,去到后堂伺候。秦琼随至后堂跪下。来公道:“你在我标下,为官三月,并不曾重用。来年正月十五,长安越公杨爷,六旬寿诞。我已差官往江南,织造一品服色,昨日方回,欲差官赉礼前去,天下荒乱,盗贼生发,恐中途疏虞。你却有兼人之勇,可当此任么?”叔宝叩首道:“老爷养军千日,用在一时,既蒙老爷差遣,秦琼不敢辞劳。”来爷吩咐家将,开宅门传礼出来。卷箱封锁,另取两个大红皮包。公座上有发单,开卷箱照单检点,付秦琼入包。计开:
圈金一品服五色、玲珑白玉一围、光白玉带一围、明珠八颗、玉玩十件、马蹄金一千两、寿图一轴、寿表一道。
说话那越公杨素的寿诞,外京藩镇官将就谦卑,不过官衔礼单,怎么用个寿表?他也不是上位文皇帝之弟,乃突厥可汗一种,在隋有战功,赐御姓为杨。他出为大将,曾平江南,入为丞相,官居仆射,宠冠百僚,权倾中外。文帝与他言听计从。因他废了太子,囚了蜀王,在朝文武,在外藩镇,半出他门。以此天下官员,以王侯尊之,差官赉礼,俱用寿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