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宴之客
但我感觉,所谓执笔为文,真是件罪孽深重的事。”
“——”
“像贵妃——杨玉环这样的女性,她究竟过得幸不幸福?他人不得而知。连她本人也可能不知道。空海先生也罢、逸势先生也罢,回首自身的往事,到底幸或不幸,你们能回答得出来吗?”经过白乐天如此一问,逸势摇头答道:“我不知道。”
“我所想写的正是那些不得而知的事。对照贵妃生前,我所要写的这些事,感觉自己真是罪孽深重。”白乐天望向玉莲,搁下酒杯说:“请拿笔来——”一旁早已备妥笔墨。
白乐天默默地磨起墨来。
其间,谁也没有开口。
空海和逸势,含酒在口,静静凝望磨墨的白乐天。
只有玉莲弹奏的月琴声簌簌响起。
过了一会儿,白乐天自怀中取出纸张,手上握住沾了墨汁的笔。
白乐天左手拿纸,写下了一些文字。
四周牡丹缭乱盛开。
蓝色月光倾泻在牡丹花上。
然后——“好了。”说毕,白乐天搁下笔。
手持纸片,自顾自地吟哦起来。
声音低沉苍劲。
玉莲即兴弹奏月琴,应和着白乐天的吟咏。
两鬓千茎新似雪,十分一盏欲如泥。
酒狂又引诗魔发,日午悲吟到日西。
白乐天的声音在月光中朗朗向上飘升。
两鬓发丝,干根翻白似雪。
饮酒满杯,我狂醉如泥。
痴癫迷醉,又呼引出我心中的诗魔。
午后引吭悲吟,直到日落西山。
其诗大意如此。
当白乐天的吟哦声停止之时,“唔……”逸势发出不胜感慨的声音。
此诗,宛如白乐天身已老去的自况。
不久,白乐天再度握笔。
继续在纸张上沙沙走笔。
掩藏在白乐天心中的诗意之门,似乎已整个敞开了。
看得出来,白乐天此时文思泉涌,不可遏止。
他将心中涌现的文思,原封不动地写在纸上。
貌随年老欲何如?兴遇春牵尚有余。
遥见人家花便入,不论贵贱与亲疏。
白乐天继续开口吟哦。
玉莲也弹拨月琴应和。
逸势满脸胀红,并非全然因醉意或灯火的映照。
一旦浓烈的情感在体内翻腾之时,此男子便会成为这副模样。
白乐天的吟哦中断后,琴音又响了一阵方才停止。
玉莲把笔递给空海,说道:“空海先生也写一些吧——”
“那——”空海接下笔,默默地在纸张上写字。
过了一会,握住纸片,静静地吟起来。
一念眠中千万梦,乍娱乍苦不能筹。
人间地狱与天阁,一哭一歌几许愁。
睡里实真觉不见,还知梦事虚诳优。
无明暗室长眠客,处世之中多者忧。
悉地乐宫莫爱取,有中牢狱不须留。
刚柔气聚浮生出,地水缘穷死若休。
轮位王侯与卿相,春荣秋落逝如流。
深修观察得原底,大日圆圆万德周。
(根据空海所著《性灵集》,《咏十喻诗,咏如梦喻》汉诗原文,作者所引漏列最后两句,今补上。)
空海吟毕,弹奏月琴的玉莲马上歇手。
“空海先生,您的声音真动听。”又说:“能否让我拜读您的大作?”
“当然可以。”空海递出方才写就的诗笺,玉莲搁下月琴,用白净的手指接下。
就着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