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斧声烛影
李雪梅也不回答,嘴角一撇,漾起细细的纹线,露出一抹泠泠清冷的笑容来。那倩笑那么清、那么浅、那么淡,清到不可说,浅到不可想,淡到不可拟。不是什么欣悦,不是什么慰藉,意绪深婉,心灵潜流,只是那么莫测高深地一笑。
她真的衰老了很多,丧尽韶华,不再清丽,露出枯槁憔悴的老态来;又变了许多,灵慧明净的目光变得浑浊,饱含着哀伤怨恨。张咏丝毫不知道两年来她遭受着非人的侮辱和折磨,全靠惊人的意志才能存活下来,他只从她的表面感到了一种陌生的朦胧,一种异样的隐秘。他想说点什么,虚张了几下嘴唇,终究眩晕在她离合的神光之下。
二人久久对视,肃穆中的激荡,平静里的忧伤,尽在不语间。
一旁潘阆不免有些着急,道:“雪梅娘子她被人割去了舌头,再也说不了话。”张咏闻言又是惊异,又是悲愤,问道:“是谁害她成这样?”潘阆道:“说了你也不信,是阿图。”张咏道:“什么?”
潘阆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也不是一时半会儿所能讲清楚。张兄,我知道你一直对雪梅娘子念念不忘,所以特意带她来见你一面。今晚她就要离开汴京回去辽国。你有什么话,快些说出来,免得遗憾终身。”
张咏只呆呆望着李雪梅,只见她又拉上了帽子,罩在头上,大概不愿意他见到那张可惊可怖的脸,一时胸口情感翻滚,只道:“我……我……”
忽然又有拍门声,潘阆登时骇然失色,见张咏还在死瞪着李雪梅发愣,一推他道:“快去看看是谁,可别说我们在这里。”张咏回过神来,道:“你放心,我决不会再让旁人伤害你。”提了长剑,赶来开门。
却是高琼一人站在雪地中,问道:“他们人呢?”张咏道:“你说的是谁?”高琼也不理睬,径自闯进堂来,叫道:“是我,出来吧。”
潘阆扶着李雪梅慢慢从堂后转出来,问道:“你不用在晋王府侍奉晋王么?怎么又来了这里?”高琼自怀中掏出一块金牌递过来,道:“这是晋王金牌,能够在中原畅行无阻,是我偷出来的。表妹,你带在身上,这就用它逃回辽国吧。”
李雪梅扬手打掉金牌,又重重扇了高琼一巴掌。这一耳光响亮而清脆,高琼古铜的脸上起了几道红印,但却没有任何反应,只道:“我确实该打。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张兄。”张咏一呆,道:“什么?”
潘阆忙捡起金牌,道:“这可是件好东西,我替雪梅娘子收下了。娘子,咱们该走了,船还在码头等着呢。”张咏道:“你……你们……”潘阆道:“张兄,后会有期。”携了李雪梅的手,跨出门去。李雪梅绝尘离开,飘忽如雪花,竟始终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张咏只觉得浑身躁热,待到她轻灵的身躯从视线中消失时,再也忍耐不住,拔脚欲追,却被高琼一把抱住,厉声道:“你不能去。她是契丹公主,你若是跟她走,就是通敌叛国,你在濮州老家的父母、亲族都要受到牵连。”张咏道:“我……她……”
高琼道:“你曾亲口对我说:‘世事伤情,人心芜杂,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你二人终究有缘无份。’眼下该我对你说这句话,你还是看开些吧。”
张咏颓然跌坐在椅中,只觉得浑身疲乏无力,头脑中冒出了杂草,枝枝蔓蔓四处充溢,混沌一片。
外面也是一片混沌的世界。朔风凛冽,大雪飞扬,处处银妆素裹,将汴京笼罩得朦胧难辨。
傍晚时分,开封府押衙程德玄押着五花大绑的道士马韶秘密来到晋王府,紧急求见晋王。令所有人退出后,程德玄才告知马韶观测到天像有异,称今晚将有大变。赵光义蓦然从病床上跃起,下令将马韶囚禁在密室,急召阿图进来,三人窃议许久。过了小半个时辰,内侍行首王继恩奉旨来召晋王连夜进宫,赵光义深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