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不买日本货
,我们应该承认这种观念的变化奠定了今日开放和与世界各国正常交流的基础。KK我当然不再简单地把日本人和血与糖联系在一起了,更没有一点点敌对情绪。平反后,随着我的小说被译成日文,也结交了一些日本朋友。十几年来跑过很多国家,虽无大的长进,至少这点常识还是有的:任何国家任何民族内部,都有好坏人之分,而好人总是占大多数。如今,不管是对西洋人、东洋人或是中国人,作为个人,我都以一个人的平常心去对待。“平常心”是个佛家语,也是全世界人一体化观念的最好表述。
第一位翻译我作品的是北海道大学的年轻学者野泽俊敬。他干里迢迢一人跑到偏僻的宁夏,就为了与我面谈,弄懂中的几个问题,其实这些问题通信中也能解决。他的敬业精神感动了我,当他提出出版这本日文本的出版社是个小企业,付不出较多的版税时,我马上表示主动放弃版税,帮助他顺利地出版第一本译作。译本不久就出来了,虽没给我支付版税,但邮寄来两大箱装帧得很好的样书,并附了一封诚恳的感谢信。
我自然是和中国人打交道的时候多,所谓人生经历就是个不断和人交往的过程。碰见的中国人有可气可笑的,碰见的外国人中免不了也有。接下来的故事,就不那么令人愉快了。东京有家大出版商名日“二见书房”,连续翻译出版了我两部书一一和《早安朋友》(日文译本为),不但没给我打招呼,样书也不给,更不用说版税了。中国人向来有“不蒸馍馍争口气”的说法,於是趁日本共同社上海支局长高田智之采访我,就让他评理,他听了极为我不平,写了篇报导登在日本报纸上。“二见书房”招架不住,终于通过高田先生给我来了封信,大意说,当时考虑到张先生不便(指受到批判),所以我们自行翻译出版了,现在我们表示深深的“谢罪”。整封信里找不出“版税”二字,真有点幽默感。我回信道,你们的信使我想到一则寓言:一个姓张的小贩在集市上卖酒,人告他卖的是假酒,把他拖到派出所,而另一个小贩趁机将酒拉到别的市场上去卖了。等张姓小贩弄清是非出来,找这小贩要酒钱,这小贩却说,您老人家那时在派出所,设法跟您联系,现在我表示深深地“谢罪”,酒钱嘛,没有的!最后,我不客气地告诉他们:“收回你的谢罪,付出你的现款!”
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世界上到处都有痞子,“全球同此凉热”,有什么办法呢?直到1993年宁夏书法家代表团访问东京。柴建方还看到超级市场里摆着我的作品。他买了一本回来,定价1300日元。据说此书发行的时候日本各大报登出大幅广告,说是“现代中国的”(那时还未出版)。把我抬举了一番,我还不领情。
痞子过了又遇见君子,因而不用“平常心”来对待所有的人怎么能行?日本有一家文学协会,翻译出版了我的《土牢情话》,译者大望浩秋。有“二见”的经验,我压根没想到要钱,而他们却托人把版税带到北京,尽管不多,我竟有喜出望外的感觉。中国人似乎向来有个“人心换人心”的传统心理,钱可以不要,人心非要不可。如今你给了人家一张热脸,而人家却给你一个冷屁腔,怎么也叫我想不通。
其实我对日本人和对美国人、英国人、法国人、东南亚人、俄罗斯人、犹太人、黑人……白人等等人一样都很喜欢。在各国旅游时,常见日本人不管男女老少都排着整齐的队形,在一面小旗子和哨音的指挥下统一参观的情景。尽管在香檄里檄大街上或卢浮宫里这样拘谨地游行未免有点可笑,可是你不能不佩服日本人的团队精神。我曾暗暗想过,这样的民族是很难战胜的,在某些方面可作为其他民族学习的好榜样。然而和德国人一比,立刻会对他们失望,虽然队列艰整齐,旅游的队列也几乎走遍全世界,但他们在世界各地却没有学到什么看到什么,依然心胸狭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