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诺艾丽
她生下来时就是某一皇室的公主。她降临这人间后,留在脑海中的最初的印象是一只白色的摇篮,顶上有篷盖。篷盖四周镶着花边,上面装饰着粉红色的缎带。摇篮里塞满了各种柔滑的仿制小动物、美丽的洋娃娃以及各式各样的金色拨浪鼓。她很快就意识到:只要一张开口,大声嚎啕,总有人匆匆赶来把她抱起来,哄她,逗她,依顺她。她长到六个月时,她父亲常让她坐在童车里,把车子推到花园,让她触摸各种花。他常说:“公主,这些花真好看。可是你比这些花更好看。”
在家里,她父亲常用又壮又粗的手臂把她抱在胸前,走到窗口,她可以瞭望到高楼大厦的屋顶。每当这一时刻,她乖乖的,似乎十分高兴。他说:“公主,外面就是你的王国。”窗外,港湾里停泊着庞大的海船。他指着那些轻轻摇动着的高大的船桅:“看到那些大船没有?将来统统归你指挥。”
常有宾客来城堡看她,但是,只有少数特殊的人才被允许抱抱她;别的人只准看看,瞧瞧她睡在有栏杆的小床里的样儿,对着她那姣好的体态,令人喜爱的淡黄色头发和柔嫩得像蜂蜜一样的皮肤赞叹不已。她父亲常常自豪地说:“陌生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公主!”而他也经常弯腰依着小床低声细语:“将来有一天一个英俊的王子会跑来,使你一见钟情。”他习惯轻轻地给她把盖着的暖和的粉红毯子塞紧,而使她在不知不觉中心满意足地陷入沉睡。她的全部外在世界是一片玫瑰色的美景:海船、高大的桅杆、城堡……一直到她五岁时她才明白自己是马赛一个鱼贩子的女儿。她从矮小角楼的窗口所看到的城堡不过是腥味难闻的鱼市场周围的仓库而已。她父亲每天在这个鱼市场做鱼的买卖。她的海上舰队不过是一些破旧的渔船罢了。每天,太阳还没有露脸,这些渔船驶出马赛港;午后返回,把各种海鱼倾吐在海滨码头上。
这就是诺艾丽·佩琪的王国。
诺艾丽父亲的朋友们常常对他提出警告,要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谨慎小心。“你可不能把那些稀奇古怪的空想塞到她脑子里,让克。否则,她会以为自己高人一等的。”他们的预言果真应验了。
表面上看来,马赛是一个狂暴的城市。城里挤满了满脸饿相的水手,但是袋子里有钱花。当然也有狡黠的夺食者来解除他们有钱无处使的烦恼。然而,马赛与法国的其他地方不一样,马赛人具有在求生存的共同斗争中产生的团结一致的意识,因为马赛城的命根子来自海上,也因为马赛的渔民与世界各地的渔民是一家。无论在狂风暴雨中,还是在晴朗美好的日子里;无论遭到突然的灾难,还是捕鱼获得令人喜悦的大丰收,他们都同甘共苦,休戚相关。
因此,在让克·佩琪的邻里中,看到他运气好,生了这么一个小天使般的女儿,人人兴高采烈。他们也知道,在肮脏污秽得像粪堆一样的马赛城里,冒出一个真正的公主,这是怎样的奇迹。
诺艾丽的父母对他们生了这样一个美貌绝伦的女儿惊异万分。诺艾丽的母亲是一个粗笨的家妇,矮胖个儿,腰圆腿粗。诺艾丽的父亲也是矮身材,肩膀又宽又壮,长着人所特有的多疑的小眼睛。他的头发的颜色像诺曼底海滩上的湿砂子。最初,他以为老天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这么一个优美的金发白胖小神女不可能是属于他和他妻子的。他相信:等她长大了,终究要变成一个平平常常的谈不上有什么姿色的姑娘,像他那些伙伴们的女儿一样。可是,奇迹越来越奇,诺艾丽一天比一天长得更漂亮。
诺艾丽的母亲对家里出了这么一个金发美人并没有像她丈夫那样大惊小怪。在诺艾丽出生前九个月,她母亲碰到一个身材高大而魁梧的挪威水手,刚从一艘货轮上下来。这是一个斯堪的纳维亚的美男子,金色的头发,露齿而笑时使人感到温暖,有一股诱惑力。当时,让克在鱼市场干活,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