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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村的一则咒语
姑娘悲伤而冷静地说。

    “跑了?”

    “是,跑了。”

    联防队员凑过来,将手电光射向她的面庞。她闭上眼,咬着嘴唇,紧绷的脸皮不时颤抖,长长的睫毛留下一道阴影。

    “跑了?”

    “是,跑了。”她加重语气。然后联防队员说:“你的暂住证呢?”

    “没有。”

    “必须有。”

    “没有。”

    “那你跟我们回去调查调查。”

    “为什么?”

    电筒猛然打向她嘴巴,她瘫软在地。他们说“走,走”,拖起就走。一双高帮皮鞋蹭来蹭去,蹭不动时,她的眼神浮出绝望,就像砧板上的鱼望见菜刀。她就是这样向一堆陌生的亲人浮出一枚绝望的眼神。后者全都受不了,一个个跑回家。当她被拖到晒谷场时,他们像骑兵从四面八方涌出,围住小分队,提起笤帚、晒衣杆、木棍甚至烟袋不停打。混乱中只听见警察喊冷静点冷静点,但是谁也没办法冷静。他们最终停下来还是因为从遥远处传出一声喊叫:“住手。”他们闪开道,让那开着别克带着美姬回家却一度躲在谷仓的王子高举菜刀,像个真正的勇士冲过来。他还没站稳,就一刀,毫不迟疑,一刀剁向联防队员的胳膊。所有人闭上眼。事情走向不可逆的恐怖。就连国华自己也不敢相信,举刀顿在那里。只有钟永连在心里鼓励他:“剁呀!剁!快剁!剁死了,你也跟着死。”他又连着往下剁。

    没有血。没有话语。这个剁死人的过程极其漫长,以致连受害人也忍受不了。联防队员夺下菜刀,说:“有种别用刀背剁。”国华忽而觉得受了奇耻大辱,生生又抢来一把柴枪,要捅死他们。派出所来的三个人这下全醒了,像牛四散奔逃,好一会儿才知会合,争先恐后地消失在远处的小径。

    国华带着受惊的尤物,仓皇离开乡村。

    打工的人慢慢归来,在孩子们面前变出会唱歌的纸、黄金手机以及不会燃烧但是也会吸得冒烟的香烟,这些东西修改了杨村。钟永连每次都跟着到村头张望,寄望于高大的儿子出现,始终没等到。她问可曾知国峰在哪里打工,他们都不知道。

    她去镇上拨打国峰手机,老板说停机了。他说停机的意思是手机停用了,可能没交费,也可能是因为被抢了,广东抢东西都是骑摩托车将人拖倒在地,拖几十米。

    她抵挡不住持续性失眠的折磨,一天坐在椅上睡了。在梦中,国峰变成小孩子,脸色苍白,说话喑哑。她舀出一勺稀粥,掺上药,细心吹拂,“吃啊,孩子,吃一口,吃了就好了。”但国峰总是凄惨地望她,轻轻摇头。这时她就陷入到一种无奈的焦灼中。她端走碗,回来时见床上趴着一只酱油色的巨大怪物——它的胸部嵌着枯瘦的肋骨,脏器急剧起伏,一些肿囊被刺破,暗红的血沿着经脉滴下来,四肢则像剥了皮的兔子。它半蹲着,右手扶住床板,试图站起来,一直曲着的双腿像筛子那样颤抖,盖在身上的棉被滑落下去。它的粘着几根毛发的鹅卵形巨大光头,没有眼睛,没有耳朵,没有鼻子,只剩长着利齿的嘴大口喘气。它喘气时,腮部令人揪心地开合,四周涌出腥气。它晃着晃着,将要倒掉,手猛然一伸,捞住她,她便醒来。她感觉手腕又冷又痛。

    她匆匆去姑娘家,找到正在阳光下打牌的女婿。

    “国峰这么久不打一个电话回来。我梦见他长了血淋淋的翅膀和尾巴,有些担心。”女婿看着她。“他姐那么疼他。”女婿想说什么最终没说。“你去把他找回来,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婿。”

    “怎么找?”

    “你总会有办法的,你快去帮我找。”

    “中国这么大怎么找?我连他在广东福建都不知道。”

    “你总会找到的,你们年轻人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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