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孔夫子到“孔先生”
之不公。然而,孔子却赞叹“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孔子所犯下的,也许是个简单的逻辑错误——既然周礼如此完美无缺,何以会出现“礼崩乐坏”之乱局?
孔子已逝,“孔先生”当来。开放的社会是多孔性的流动社会。没有多孔性的制度,就不会有活力四射的社会。如有学者论及法国十九世纪社会的流动性:流动的机制给现代政治民主进程以深远的影响,因为在等级社会里,社会上层既要求下层服从,又给下层以某种意义上的“保护”,上下层之间存在某种“权利”与“义务”的纽带……这种家长式的经济关系与社会关系的存在,致使下层对上层存在一种心理和观念上的依赖,这也是庇护性政治即专制政治存在的社会基础。当社会流动出现后,新经济链条把人与人连接起来,原来上下层之间那种“权利义务”的关系解除,人人成为自由的人,万能的行政权力和专制的庇护性的政治制度从此失去了存在的基础,而这种流动性使等级金字塔倒塌,在国家权力与人民大众之间形成一个中间阶级,它的特性同样是多孔性,可以流动的。
若干年前,我在探讨法国社会的阶层流动时提及瓦尔特·本雅明,一位流亡思想者。在1925年的那不勒斯旅行中,本雅明由城市多孔性(La porosite)的结构看到了社会生活对于一个人的行为和态度的渗透,指出“多孔性是这个城市永不衰竭的生活法则,是无处不在的”。换言之,多孔性正是旧邦获得新命的源泉。
孔子把维护奴隶制统治阶级的统治思想概括为“礼”“乐”,所谓“礼乐不兴则民无所措手足”。把恢复和巩固西周周礼的统治秩序叫做“仁”,所谓“民兴于仁”。但是,在春秋时期仍然不可避免地出现了“礼崩乐坏”的局面。然而今天,当我们站在历史的峡谷里游目骋怀,不难发现,孔子时代的“礼崩乐坏”,实际上是霞光之下,每个人都在赶自己的路。然而,在孔子眼里,那种失去等级之分的场面显然过于混乱,“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孔子要求人们“克己复礼”,遵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社会道德。
然而,孔子所建立的仍不过是个“半吊子的人的传统”。
孔子虽然讲“己所不欲,匆施于人”,讲“仁爱”,但是其在制度上的思考是极其有限的。孔子以道德之名将一小部分人扶上人力车,但是绝大多数人所获得的却是“非人”的待遇,只能在人力车前“当牛做马”。而套索缠得再人性化,也逃不出我们关于“天鹅绒监狱”的定义。只要这种设计从一开始便为人奴役人提供合法性,那么孔子所谓的“仁政”就不过是要求坐在人力车上的王公贵族的皮鞭,要轻轻地落在拉车者的背上而已。
如上所述,在中国大课堂风雨交加之时,因为“德先生”与“赛先生”的到来,孔子被逼下课。值得一提的是,自改革开放以来,中国获得前所未有的活力,更有赖于另一位先生,他不像“德先生”和“赛先生”那样为人们所瞩目与高歌,但是却在滴水穿石,一点一滴地改造中国。这就是我所说的“孔先生”。当然,此“孔先生”并非本文所论及的孔子,而是指在一个开放社会中被奉为常识的“多孔性”的价值,开放的价值。它和民主与科学价值一样,共同推进中国社会的成长。
“多选题”还是“是非题”?
然而,以上这些争论都没有谈到问题的最紧要处。众所周知,国学并非只有儒学,孔子也不是中国价值的唯一生产者与引领者。在中国由封闭社会走向开放社会的今天,我们首先要做的是立足现实回答“中国需要什么样的孔子”这道“多选题”,而不是“孔子是否伟大”这道“是非题”。换言之,在面对历史人物时,应该学会做选择题,而非判断题,以期找出对这个时代有用的东西,而不是牵强附会地全盘肯定或全盘打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