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非商业化
安排在华盛顿的韦斯利·莫奇曾告诉里尔登不用担心,他说斗争是会非常激烈,但那项提议会遭到否决。里尔登对这种争斗一窍不通,任由莫奇和他的下属去处置,他几乎没时间去浏览从华盛顿发来的报告,以及签那些莫奇要求他为这场争斗付出的支票。
里尔登不相信这个议案会被通过,他没办法相信。他同金属、技术和生产这个黑白分明的现实打了一辈子交道,相信人应该去关注那些理性的,而不是愚蠢疯狂的东西——人必须要寻求正义,因为正义的答案总是会赢得胜利——那些毫无意义的、错误的、畸形的、不公正的东西不管用,不会胜利,只会自取灭亡。同类似这种提案去作斗争看来简直是荒谬,甚至令他感到有些难堪,如同突然让他去和一个用算命公式来计算钢铁配比的人竞争一样。
他曾告诫过自己这是个相当危险的话题,不过,这份歇斯底里喊叫的社论没有在他心里掀起任何波动——而在实验室里,里尔登合金的测试报告中出现的一个小数点后的细微变化,都会让他急切或者忧虑地跳起脚来。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分散到其他事情上。
他把社论揉成一团,扔进了废纸篓。他感到,在工作时从未有过的疲劳感正在沉重地袭来,这疲劳似乎一直在等待着时机,等着他把注意力转到其他事情上。他似乎只想睡一觉,其他什么都不想做了。
他告诉自己,必须要参加这个晚会——他的家人有权力这样要求他——他必须学着去喜欢他们喜欢的东西,那是为了他们,而不是为他自己。
他搞不懂为什么这个动机根本推动不了自己。在他的一生中,只要他确信行动的理由是正确的,那么接下去把它完成就是顺理成章的了。这次是怎么了?他感到纳闷,明明这件事是对的,自己却居然感到极不情愿——这难道不就是最常见的丧失良知的表现吗?意识到了罪责,却极其冷漠和无动于衷——这不就是对推动他生命的动力和他骄傲的自尊的背叛么?
他不愿意再多想这个问题,只是匆匆地、冷冷地收拾停当。
他挺直了身板,缓缓地迈步下楼,走向楼下的客厅,一块精致的白手帕插在他晚礼服的上兜里,他魁梧的身躯在走动间流露出一种从容淡然的自信和不经意的威严,他向那些满意地注视着自己的贵妇人望去,俨然一副企业大亨的形象。
他看见了在楼梯脚处的莉莉安,她身着柠檬黄的皇家晚礼裙,贵气的线条衬托着她优雅的身段,矜持地站在那里,恰到好处地掌控着周围的一切。他笑了,他愿意看到她高兴,这就是晚会的目的。
他走向她——又突然停住了。她对首饰向来很有品位,从不滥用。但是今晚,她穿戴得很鲜艳:钻石的项链、耳环、戒指和胸针,相形之下,她赤裸的胳膊则格外惹人注目。她的右手腕上只有一件饰物,她戴了那只里尔登合金手镯,在浑身的珠光宝气映衬下,那看起来像是一件廉价小店里卖的粗鄙首饰。
当他把视线从她的手腕移到她的脸上时,发现她正在看着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无法形容那种眼神,似乎既隐秘又极有目的,有什么东西闪烁着藏在那里,难以被发现。
他想扯下她手腕上的手镯,然而,却依照她大声欢快的宣布和介绍,面无表情地向她身边的贵妇人弯腰施礼。
“人?人是什么?只不过是化学元素的合成,带着一种了不起的错觉而已。”普利切特博士对着屋子里的一群客人们说道。
普利切特博士从水晶盘中取过一块小点心,用两个指头夹着送进自己的嘴里。
“人类意识中的自负,”他继续说道,“是荒谬的,这种可悲的原罪,充满了丑陋的概念,没有什么感性意义——而且还自我感觉很重要!真的,你们知道吗,这就是世界上产生一切问题的根源。”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