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神奇合金
成就带来的回报根本谈不上是在追求快乐,却只是为了能挣脱苦难——利用人们具有的求生的力量和在生命中寻找到的一切欢乐来奴役他们。这就是全世界都接受的规范,这个规范的关键就在于:把人们对生存的热爱与备受折磨的工作绑在一起,如此一来,只有无所贡献的人才会无所畏惧,为生命带来活力的美德和为生命赋予了意义的价值便成了毁灭生命的代理人,如此一来,人的专长成了折磨人的工具,而人生活在地球上就变得极不现实了。
“你接受的是生命的准则,”他无法忘记一个人的声音,“那么他们接受的又是什么呢?”
世界为什么会接受它?他心里在想。被迫害的人怎么会认可这样一部将他们的存在宣判为有罪的法典呢?……随即,一些景象猛然间出现在他的眼前,带给他内心的剧烈震荡令他彻底地呆坐不动了:他过去难道不也是这样做的吗?对于自我诅咒的法典,他过去不也是认可的吗?达格妮——他想着——还有他们对彼此的深情……这种对无耻之徒不起作用的讹诈……他不也曾经称它是下流无耻的吗?这些人中的败类此时正威胁着要在大庭广众面前对她进行的侮辱,他不也曾经是第一个向她甩过吗?他过去不是把他发现的最大幸福当成是罪过吗?
“你不能容忍金属合金里存在百分之一的杂质,”那个难以忘怀的声音在对他说,“那么在你自己的道德准则里,你能容忍的又是什么?”
“怎么样,里尔登先生?”费雷斯博士的声音传了过来,“现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么?是把合金给我们呢,还是把塔格特小姐的卧房公开展示给大家看看?”
他对费雷斯博士视而不见,眼前的视野无比清晰,仿佛是一道探照灯,为他揭开了所有的谜团,他看到的是与达格妮初次相遇的那一天。
那是她担任塔格特公司副总的数月之后,他听说铁路是由吉姆·塔格特的妹妹在掌管,对这个传闻他将信将疑。那年夏天,对于塔格特为一条新铁路所下铁轨订单的一再拖延和前后矛盾,他感到很恼火,塔格特对这个订单总是一会儿要下,一会儿要改动,一会儿又要取消。有人告诉他,假如他想弄清楚塔格特公司的事,最好还是去和吉姆的妹妹谈。他给她的办公室打了预约电话,坚持要在当天下午就去。她的秘书告诉他,塔格特小姐那天下午正在位于纽约和费城之间米尔福特站的新线路工地上,如果他愿意的话,她很想在那里见他。他愤愤地前去赴约;他对自己以前遇到过的商界女人很反感,并且觉得铁路可不是让一个女人来玩的;他料想她是个继承了家业,骄纵无比,凭着她的名声和女人的姿色作资本,眉毛拔得光秃秃的浓妆艳抹的女人,就像是百货商场的女主管那样。
他从一列长长的火车的最后一节车厢里下来,离米尔福特站的站台还有很远一段距离。在他的周围,满是铁道的副线、货车车皮、吊车,以及不断喷出的蒸汽,从主轨道沿着峡谷的山坡一直延伸下去,人们正在那里铺设新线路的路基。他顺着副线向车站走去,然后便停住了脚步。
只见一个女孩站在一节平底货车装载的一堆机器设备上面,抬头向山谷望去,缕缕头发在风中四下飞舞。她那件朴素的灰色套装像是一层薄薄的金属,包裹着她站在洒满阳光的蓝天之下的苗条身躯。她姿态轻盈,于不经意间将她高傲纯粹的自信表露无遗。她在观察着施工的情况,眼神专注而执著,充满了对自己明察秋毫的能力的欣赏。看上去,此时此地乃至整个世界都仿佛为她所拥有,仿佛陶醉和享受便是她的天性。她的脸是活跃而有生命力的智慧的生动体现,这张年轻姑娘的脸上有着一个成熟女人的嘴巴,她似乎对自己的身体毫无意识,只是把它当做一个绷紧的工具,随时依照她的意愿,为她服务。
假如他刚才问过自己,他心目中是否有过他所希望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