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面罩里传出夹着咳呛的痛苦嚎叫,就像是动物被干草打包机夹住后撕拧时发出的嚎叫。
头罩里的嗡嗡声变得粗重狂野起来,好像受了无线电静电干扰似的时断时续。德拉克罗瓦开始在电椅上像小孩发脾气般猛烈地前冲后仰。
平台被震得直颤,捆在身上的皮带几乎要被他撞开了。同时,电流又使他的身体左右扭曲,我听见了他右胳膊折断或裂开时发出的咔嚓声,就像人们在用大锤砸开板条箱。他的裤裆本来就由于两腿剧烈而短促的上下撞击而变得脏兮兮的,现在已经发黑了。他开始发出嘶叫,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叫,像老鼠发出的尖叫,声音之大,甚至隔着倾盆大雨也能听见。
“他到底怎么啦?”有人喊了起来。
“那些扣子能撑得住吗?”
“天呐,气味难闻死了!呸!”
两位女性中的一人问道:“这是正常情况吗?”
德拉克罗瓦朝前冲,向后仰,朝前冲,向后仰。珀西圆瞪着眼睛呆呆看着,张大着嘴巴,惊恐万分。他曾盼着出点事,这是肯定的,但没料到会是这样的事。
德拉克罗瓦的面罩喷出了熊熊火焰,烧焦的毛发和海绵气味此时又掺杂着烤人肉的气味。布鲁托尔抓过刚才放海绵的桶(当然,现在里面是空的)朝屋角监狱看守的特深水槽冲去。
“保罗,要不要我把电停了?”范哈伊隔着网罩喊道,声音听起来是完全给吓住了,“要不要我……”
“不!”我冲他喊道。布鲁托尔是最先明白的,我也马上懂了:我们得结束这一切。这辈子接下来还得干的任何事情,和这件事比起来都算不了什么了:我们得把德拉克罗瓦的事干完。“转呀,看在基督的分上!快转呀,转呀!转呀!”
我朝布鲁托尔转过身去,一点没注意到人们在我们背后已是议论纷纷,有的站了起来,还有一对夫妻在尖叫。“别去!”我朝布鲁托尔大声喊道,“别用水!别用水!你犯傻啊?”
布鲁托尔转过身来,一副迷惘若知的表情。往通了电的人身上泼水,哼哼,没错,那可真叫聪明了。他环顾四周,看见墙上挂着的化学灭火器,便一把取下。好家伙。
德拉克罗瓦脸上的面罩已经被撕开,露出了他的面容,此时已烧得比约翰·柯菲还黑。他的眼睛已烧成两团白色胶状小球,从眼眶里迸出来,挂在面颊上。睫毛早已烧没了,我看见连眼皮都着了火,燃烧起来。烟团从他衬衫的V形领子里喷出来,而电流还在嗡嗡作响,胀满了我的头脑,在那里震颤不停。我觉得,这一定是疯子听到的声音,差不多就是这种声音。
狄恩冲上前去,恍惚中他以为用双手就能扑灭德尔衬衫上的火,我朝他大吼一声,让他闪开,吼声几乎要使他跳将起来。这时候去碰德拉克罗瓦无疑就像是兔子布莱尔一拳打在沥青小子身上,而且还是个通着电的沥青小子。
我还是没有转身去看身后发生的事,但从声音上判断,那就像是一场大混乱,椅子被推翻了,人们在咆哮,一个女人扯着嗓子哭喊着:“住手,住手,难道你们看不见他已经受够了吗?”柯蒂斯·安德森抓住我的肩膀,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基督在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不命令杰克关掉电源。
“因为我做不到,”我说,“我们走得太远,没法回头了,你难道不明白?反正再有几秒钟一切都过去了。”
但至少过了两分钟,这一切才结束,这是我一生中最长的两分钟,而且我觉得,在这两分钟的大部分时间里,德拉克罗瓦都是有意识的。他尖叫着,抽搐着,左右猛烈晃动着。烟气从他鼻孔里喷出来,从那张已经变得成熟的李子般黑紫色的嘴巴里喷出来。从他舌端升腾而起的烟,就像从滚烫的烧烤架上冒出的烟那样。他衬衫上的纽扣不是裂了就是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