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九四零年九月四日中午,托马斯·列文衣冠楚楚、神采奕奕。头戴镶边礼帽,手拎一个大皮包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进里斯本那迷宫般的老城。他走进一家肉铺,买了一块上好的牛里脊,又在隔壁的店家里买了一瓶白葡萄酒、几瓶红葡萄酒、橄榄油、面粉、鸡蛋、白糖和各种作料,最后他在五光十色的市场上弄到一磅洋葱和两棵做色拉的菜头。采购完东西,托马斯疾步朝狭窄阴暗的尼格鲁街走去。在那儿他拐进了一座破烂不堪的庭院。托马斯上前敲了敲其中一个门,里面鸦雀无声,他用劲又敲了两下,还是没有动静。他拧动门把手,房门嘎吱一声开了。托马斯穿过前厅,来到一间大画室里。这儿十分亮堂,耀眼的阳光透过一扇巨大的窗户射进室内,照着屋子里的一切。十几张零乱的画稿,堆满了颜料、画笔、瓶瓶罐罐和烟蒂的桌子以及一个年纪五十岁左右和衣躺在长沙发上睡觉的男人。
这人一头浓密的黑发,深色的胡茬遮住了他苍白凹陷的两颊。此刻他正有节奏地打着响鼾,沙发前有一个空白兰地酒瓶。“佩雷拉!”托马斯大叫一声,画家毫无反应。“喂,佩雷拉!”络腮胡子打了个呼噜一翻身又睡上了。托马斯无可奈何地说:“好吧,我还是先去准备午餐吧。”一小时后画家雷纳多·佩雷拉醒了。他打开厨房门,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出现在面前,这人系了一条围裙正在灶旁忙着做菜。“您好。”陌生人微笑着说:“这下睡够了?”画家突然全身颤抖起来,他一把抓住扶手椅,沉重地跌坐进去,然后叹息道:“唉,这该死的烧酒……弄到这种地步,又来劲了。”托马斯倒了一杯红酒,递给发抖的人,并把一只手慈父般放在他肩上:“别紧张,这是酒精中毒引起的神志昏迷,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名叫让·列布朗。喏,您先喝一口,再活动活动,待会儿我们就正式开饭。”雷纳多喝了一口酒,擦了擦嘴唇问:“您在我厨房干什么?”
“烧洋葱汤,做浇汁牛肉片……”
“您发疯了吗?”
“还有蛋糕当饭后小吃。我知道您饿着呢,很需要别人的关怀和爱抚。”
“您这么做是为什么?”
“为了饭后让您给我搞一份假护照。”托马斯心平气和地说。雷纳多猛地站起身,抓起一只沉重的煎锅怒吼道:“滚出去,密探。要不然我就砸开你的脑瓜!”
“可别这么做,千万别这么做,这儿有封信给您。”托马斯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从上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雷纳多。画家撕开信封抽出一张信纸,眼不错珠地看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问:“您从哪儿认识的路易斯·塔米罗?”
“昨天晚上在埃斯托利尔赌场里我们初次见面。矮胖的路易斯带给我个口信,说我的一个老朋友在马德里陷入了困境,他的护照被人没收了。所以他需要一张新的,而且要快。路易斯推荐说您是一位真正的艺术家,第一流的又有多年的经验,是从事这项工作最合适的人选。”雷纳多摇了摇头:“很遗憾,我洗手不干了。这我告诉过侏安尼塔,她是我的妻子,您知道……”
“她丢下您走了。因为您的经济境况实在不妙。路易斯全都对我讲了。一个在她丈夫困难时离家出走的女人一钱不值。您等着瞧吧,当您又有钱时候看看她是怎样回到您身边的。”
“钱,谁给我钱?”
“我。”雷纳多摸着胡子又摇了摇头,用老师教训傻孩子的腔调说:“您好好听着现在是战时,要仿造护照除非有水印花纹纸才行,而这种纸又必须在护照签发国才能偷到……”
“这些我全都清楚。”
“那您还应该清楚在战争期间已经弄不到这种纸了,所以说仿造护照是不可能的,只能涂改伪造,怎么个伪造法呢?”托马斯一边尝着菜,一边回答说:“大概是这样的,先把人灌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