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嫩竹
。
“欢迎您光临。好长时间没见。”
年龄不过四十过半,十分朴素,一派京都餐馆老板娘的风度。她先向伊织和霞致意,然后又仔细看看霞说道:
“您从东京来吧?真漂亮。”
“不好意思。”
霞羞涩地低下头,她的和服打扮在这种地方,尤其显得光彩照人。
庭院吹来的凉风穿过门帘飘进来,在这开放的雅间中,反倒不甚感到梅雨天气的潮湿。
“这里的青蛙怎么了?今晚还在休息吗?”
伊织望着门前的水池向老板娘问道。去年七月到这里来时,蛙声长鸣。虽然只有一只青蛙,可它却似乎以这宽阔的庭院为自己的领地,“呱呱”长鸣不止。
“不知今天怎么回事,昨夜叫得让人心烦,这会儿真老实了。”
“这是一种食用蛙,栖息在这水池已经多年,俨然主人一般。”
伊织向霞解释了一番,可青蛙却根本不叫。
“对了,喝啤酒好吗?”
老板娘问过定的菜,站起来离去,房间里只剩下他和霞两个人。
“您带我到这地方真好,不亏来一趟。”
霞一本正经地说完,看着壁龛。壁上挂着一幅清淡的挂轴,左边摆着一座漂亮的花盘,插着两支山丹。
霞喜欢花,仔细看了一遍山丹,说道:
“我喜欢这种淡雅的插法。”
伊织也不喜欢那种争芳斗艳的洋式插花,比较欣赏清淡中别有品味的插花。
过了一会儿,服务员送来了酒菜和啤酒。霞接过来,给伊织的酒杯里斟上。酒菜是时新的莼菜,盖了一层嫩芋,吃来可口。
“这小盘真漂亮。”
霞左手轻轻拿起圆圆的木碗手柄,用漏勺捞起莼菜,放进小碗里的芥末醋里。然后她又拿出叠纸,折好放在左手,顺着筷子的移动方向接在下面。就连她端起酒杯放到嘴边时,伸直的左手指也轻轻地放在杯底。
左手显现女人的温柔和妖艳。霞可能早就明白这一点。看着她的动作,伊织心里感到舒适。也许这秘密就在左手的动作上。霞的美不仅在于面庞娇好,似乎还渗透在她那婀娜的动作之中。
譬如下车后走过通往餐馆的石板路时,霞左手拿着手袋,右手扶着和服的下摆。在门口脱木屐时,她也是先用右手拉起鞋梁,轻轻提起右脚跟。这似乎也是为了不过分暴露脚腕。走进来之后,回身跪下,先扭过伊织的鞋,然后再摆好自己的木屐,并且故意避到石台的角落。那时她轻轻扭过身去,大概也是为了不致让等在旁边的人看到她的臀部。
然而,在这一时刻,伊织站着俯视下方,望着整理鞋的霞的后背,借着微光,正好看到她那微微露出的白色半领,感到无比妖艳,伊织一瞬之间被迷住了。后来他又看到摆放在石台上的木屐鼻梁挺直,感到这似乎正表达出穿它的人十分清纯,心里甜极了。进入室内坐在桌前布垫上时,她先用两手拿起布垫两端,待膝头轻轻压上之后再慢慢靠近坐下。她聆听伊织说话时,双手按住膝头,上身挺直,那姿势真让人感到清爽。
伊织偶到酒楼和茶馆时,看到艺妓们那秀美的坐姿,总是感叹不已。前面自然不用说,就是侧姿和背姿也各有定规。吃饭中间,开始演出舞蹈,大家都转向舞台。斟酒的艺妓们也退到身后观赏演出。她们的脊背和腰身直挺,形成一条曲线,白色的布袜在身后构成一个侧八字图案,整个背姿俨然是一幅美妙的图画。
这和胖瘦无关,是一种多年学习礼仪和经受训练的人们练就的自然美。
现在的霞,她的秀美绝不亚于她们。霞到底在什么地方练就的这种礼仪呢?是练习茶道学来的吗?也许如此,但也许是因为家庭教育严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