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机
,好像摸到了蜘蛛窝,或者像听见骷髅散架的声音似的。
那东西太破相了,很倒他的胃口。所有那些圆形把手、长条形包边、装饰物、横杆之类的都堆在一起。它们能派什么用处呢?只是一堆缺乏鉴赏力的大杂烩,仿佛其主人为了装饰需要,便把这些多余的金属件黏合在一块儿。纯属某个狂热的机械师的艺术想像。真是莫名其妙,埃里克心想。这玩意儿肯定重达100磅。谁会用这个庞然大物打字呢?但他开始联想起来:波德莱尔的、奥斯卡·王尔德、奥布里·比亚兹莱。对了,“黄杂志”。
他有了灵感。一台丑陋的打字机!尽管皮肤有些刺痛,他笑了起来。他想像着朋友们会怎样欣赏他的杰作。他要告诉他们他决心承袭波德莱尔的传统,成为一名颓废派艺术家。他会出人意料,用一台邪恶的打字机打出一部邪恶的小说来。他也许能开创一种流派。
“这个怪物要多少钱?”埃里克漫不经心地问。
“呃?什么?”那个废品店主的目光从赛马成绩表上转了过来。
“这台破机器,这台残缺不全的打字机。”
“噢,是那个,”那老头的皮肤带着菜色,头发看上去就像粘上了埃里克的蜘蛛网。“你指的是那个价值连城、不可替代的老古董?”
“不,我指的是这件歪七扭八的垃圾货。”
老头儿打量了他一番,然后冷冷地对他点点头:“40元。”
“40元?但它是垃圾货!10元!”
“40元。它不是垃圾货,伙计。这是做买卖。那个笨重的东西在我手里已有20多年了。虽然我不应该买下它,但是它包装得好极了,主人也不同意打开包装。20年时间,就算1年出2元钱占用地方。我真是慷慨大方,应该要价100元的。大佬儿,我恨死那玩意儿了。”
“那么帮你拿走,你应该付我钱。”
“我应该乐善好施,不过我不干。40元,今天就这个价,而且只对你,蚀本大甩卖。明天就涨到50元。”
埃里克个子高挑,一表人才,却又瘦得皮包骨。一位艺术家应该看上去像苦行僧,他对自己说,尽管事实是他别无选择。他的消瘦并不完全是苦行修炼造成的,而是忍饥挨饿的结果。他发现艺术不值钱,如果你说出真相,那就得不到回报。他怎么能指望这个社会制度鼓励说公正话呢!他住的公寓仅有一个街区远,但现在却好像长达一英里。他扛着买来的东西往回走,瘦弱的身体不堪重负。打字机的键盘顶着他的肋骨,控制杆直捣腋窝,双膝被压弯,手腕被勒得生疼。埃里克暗自寻思:全能的主啊,我为啥要买这东西?它何止100磅重,简直重达1吨!而且丑陋不堪!哦,天老爷,这玩意儿太丑了!在白天耀眼的阳光照射下,它看上去更糟糕。如果废品店老板开着电灯,他的顾客就能看清他们买的是啥玩意儿了。他心想:我真是个傻瓜,应该回去讨还我的钱。但在那老头儿柜台的后面,有一张告示。他曾用手指着上面的字句:“售出货物概不退换。”
埃里克热汗涔涔地踏上溅满乌粪的公寓台阶。说它是“经济房”更为确切。破裂的前门上安着把破锁;室内剥落的灰浆晃晃悠悠地从天花板垂下来;墙上的油漆均已龟裂剥落。地板隆起;楼梯倾斜;连扶手也东倒西歪。
屋里一股子卷心菜气味、刺鼻的洋葱味,还有令人恶心的尿臊气。
他爬上楼梯,陈旧的木板在脚下进裂弯曲,他很担心它们由于承受不了他的负重而突然断裂。三楼,四楼,他觉得比登上埃佛勒斯峰更艰难。一群穿宽松裤的青少年——他猜想是些强奸犯、盗车贼和拦路抢劫者——离开公寓时对他发出窃笑。楼梯上一个醉鬼瞪大血红的双眼,似乎以为埃里克扛着个酒精桶。
他终于跌跌撞撞地爬上七楼,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