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1927年:悲剧之月
后的两周内,白色恐怖笼罩上海,超过5000人被枪杀或失踪,这是自剿灭太平天国以来,60多年中最大规模的的城市屠杀。中国共产党和总工会被宣布为非法,从此,党的主要活动向农村转移。(自“四·一二”事变后,国共彻底决裂,该年8月1日,朱德、周恩来等人在江西武昌发动“八·一”武装起义,9月,毛泽东在湖南、江西边界发动秋收起义,两支队伍会师于江西井冈山,建立了第一个武装割据的农村根据地。)
“四·一二”事变之后,虞洽卿、陈光甫等人持续筹款资助蒋介石。在初进上海的那段时间,国民政府每月军政费开支达1100万元,而收入不足300万元,缺口全数由企业界填补,仅4月底前就分三笔输送1600万元,五月,通过发行“江海关二五附税库券”的方式送上3000万元,10月,再送2400万元,1928年1月,又送1600万元,张公权在晚年撰写的《年谱初稿》中说,“自民国16年(1927年)4月至17年(1928年)6月,此14个月之内,国民政府共合发行国库券与公债1.36亿元,均由金融界承受,先行垫款,陆续发售,其中以中国银行所占成分最大。”蒋介石得如此巨款襄助,自然如虎添翼。很显见,在这次影响了现代中国进程的重大历史性事件中,虞洽卿、张公权、陈光甫等人在金援、拉拢商界以及慰抚租界当局等方面,为蒋介石政权出了大力。这些中国商业界的领袖人士,最终选择用一种暴力血腥的方式来“解决”商人阶层与劳工阶层之间的矛盾,这实在是一个令人切齿黯然的讽刺。他们借蒋氏的枪炮爽快地达到了清除的目的。
然而,他们不会想到的是,这竟是另外一出更大的悲剧的开幕。
在中国现代化的进程中,一次接一次爆发的革命,有着必然的合理性,也伴随着与生俱来的悲剧性。它混合了各种动机的诉求与欲望,如同没有河床的洪流,冲决一切羁绊的同时也带有严重的自毁倾向。1927年,发生的景象就是如此,蒋介石集团在夺取政权后,革命迅速转成为自身的敌人,被许诺的自由转变成父权式的专制。企业家在这期间所经历的震惊和痛苦可想而知,他们与政治力量的崛起息息相关,但又与其随后的铁血统治格格不入。
蒋介石进上海,海内外曾寄予厚望。《时代》周刊在对他的报道中写到,“尽管他衣着简便,不事张扬,但仍表现出一个征服者统领一切的气势,他谨慎运用各种方式来实现其目标,只要它适合于‘中国是中国人’的口号”。在急需支持的那些日子,蒋介石对商人表现出了无比谦逊的低姿态,1927年7月,张公权的母亲去世,蒋介石突然不请自到,出现在张家的灵堂里,进门之后纳头就拜,让张公权及在场的商界人士好生感动。1927年12月,他在大华饭店与宋美龄举办了盛大的婚礼,结婚仪式分为中、西两次,先是在宋家举行了西式婚礼,在基督教青年会中国总干事余日章的见证下,蒋受洗成为一个基督徒,随后在大华饭店举办了传统的、由教育部长蔡元培主持的中式婚礼,一切都依礼而行,这让虞洽卿们以及传统文化人、欧美派知识分子都颇为欣喜,他们仿佛看到了一个开明而现代、完全迥异于封建帝王或传统军阀的领导者。然而,这是一个错觉。
在历史上我们经常看到这样的局面,一位富有人格魅力、信念坚定的领袖人物,常常会由于一种自我崇高化的偏执个性,从而将自己的朋友、团队乃至整个国家带入一个充满了伤害的世界。蒋介石就是这样的一个政治家。他比之前的任何一个军阀更加强化了政权对一切的控制,其中当然包括商业经济。尤其可怕的是,他这么做,不仅仅是出于个人私利,而是有着强烈的党国意识、坚定的制度理念和治国理想。美国学者小科布尔在《上海资本家与国民政府》一书中提供了一个十分与众不同的